你看它起新楼,
我见它拆旧墙。
你看它宴宾客,
我见它人散了。
它偷偷戴上了岁月的帽子。
你哭了,因为它沧桑了,
我笑了,因为我见它在帽檐下笑了。
马晓白——《成都,你好》
“您好,有什么能帮您的么?”
“我想应聘服务员。”
穿着西服的男人上下打量着马晓白,“之前在类似的行业干过么?”
“我在饭馆当服务员时端过盘子,也在后厨做过打荷。”马晓白坦白的说。
穿西服的男人又看了马晓白一眼,“那你有在三星以上的饭店或者高档会所干过的经验么?”
马晓白摇摇头。
西服男人抱歉的一笑,“不好意思,我们这边的客人都是高档消费群体的贵宾,一次性消费超过了三百块,我怕您服务不好,实在抱歉。”
马晓白走出那家位于锦里的小饭馆,饭馆里只有几张桌子,客人不到十个,“成都的消费真高!”马晓白感慨一声。
黄昏的时候,马晓白在武侯祠附近转悠,看见一家小吃店,店门口立着招人的牌子。
马晓白走了进去,一个个子不高的女服务员走过来,满脸堆笑,“您好,吃点什么?就您一位么?”
“你们这边是招人么?”马晓白一脸尴尬,抱歉的朝着服务员笑笑。
女服务员不笑了,撕开嗓子喊了一声,“老白,来应聘的了!”
老白是一个将近五十岁的男人,穿着一身厨师服带着厨帽,笑眯眯的走过来,招呼马晓白在靠在角落里的一张桌子上坐下来。
他说话有浓重的四川味,一口流利快速的四川话听得马晓白云里雾里。
“你不是成都人?”老白明白过来,尴尬的笑笑,随后用蹩脚的普通话说。
“我陕西的。”
“那我直接点说吧,我们这边的服务员招满了,现在还在招厨工,负责捞面,你知道嘛,成都的特色小吃大多都是面食。”老白解释道。
“我知道,这两天我吃的一直都是面。”马晓白解释着。
“你手速快不快,右手手速,捞面嘛!若是手速不快,面坨了可就不好吃了。”
“我是左撇子。”
“那你左手手速快不快?”
“挺快的!”马晓白尴尬的笑笑。
“那好,一个月一千六百块,转正两千,实习期一个月,干不干?”
“干!”马晓白大喝一声,忍不住站了起来。
老白愣了一下,“我们这边提供食宿的,你一会去买些铺盖,洗漱用品什么的,晚上再来店里,我让服务员带你去宿舍好吧?”
“好!”马晓白笑了。
可是当马晓白用身上仅有的九十块买了一条毛巾被,一张薄毯子,一些其他小东西打包成一捆再到那家小吃店的时候,马晓白笑不出来了。
还是原来的位置,还是那个笑眯眯的老白。
“不好意思,我们这边厨工也招满了,你可能没办法在我们这边工作。”
马晓白惊得跳起来,“你不是已经招了我么?怎么又招了别人,再说我铺盖什么的都买好了,不能这样做事吧?”
“实在不好意思,你走的时候,又来了一批穷游的大学毕业生,一个月给一千二就干。”
马晓白再想争辩什么却发现一切都已经很无力了,只能无奈的笑笑,那个女服务员又撕开嗓子在喊,“老白,来客人了,赶紧捞面!”
老白站了起来,“我要去忙了,实在抱歉,你自便吧!”说完便走了。
马晓白无力的摆摆手,扛着那包铺盖卷就走,走在夜里灯火通明的武侯祠横街上,望着远处的霓虹,马晓白感觉到一阵恍惚。
远处一家服装店门口放着一个长条沙发,马晓白此时已是困顿已极,身上还有十二块,那条沙发表面的皮革已经破烂不堪,四处绒毛尽露,脏兮兮的,又黑又亮,可是对于此时的马晓白来说这便是天底下最好的东西了,又软还又舒服,马晓白舒舒服服的躺在上面,将身体蜷缩起来,刚好可以整个人都窝在沙发里,他将铺盖枕着,包抱在怀里,然后沉沉的闭上了眼睛。
街上的行人渐少,偶尔有飙车族飞速掠过,也有骑自行车或者步行的人在马晓白身边停下,站在远处静静的看着,马晓白微微抬起眼看着他们,他们得知马晓白还没死也便放心的走了。
他的眼皮沉沉却始终睡不着,这时电话响起,马晓白烦躁的从沙发上躺起,从书包里取出了电话,看见是苏小小打过来的便挂掉,便想躺下,想到她一会还会打过来便瘫坐着,手里拿着手机等着。
果然电话再次打了过来,马晓白接起来却没有说话。
“马三蛋!长能耐是吧?居然敢挂掉我的电话!”苏小小大声吼着。
“怎么了?”马晓白无力的问她。
“你现在在哪?”
“成都!”
“你怎么跑那去了?”
“你管不着!”
“我管不着是吧?那我告诉你,我今天去相亲了,我不但去相亲了,我还和他睡了,我不但和他睡了,我还和他一晚上做了不下十次。”
马晓白的心猛地疼了下,脸上却已经一点表情都没有,“那挺好啊!恭喜你!”
“马三蛋!你这个王八蛋!”
“还有事么?”
“你又想挂我电话?我告诉你你再敢挂我电话,你我就真的完了……”
“我们不是早就完了么?”马晓白挂掉了电话,重新躺下。
过了两分钟,苏小小的电话又打了过来,马晓白接起电话暴吼一声,“别他妈再打电话了,你要找的那个人他已经死了!”
又过了几分钟,苏小小发过来一条短信,“晓白!我现在感觉有点不舒服,身体好难受啊!那个禽兽根本一点都不温柔,弄得我现在下面还疼呢,好像发炎了,你能安慰安慰我么?”
马晓白看完短信,身体不由得颤抖着,头在沙发上猛烈的撞着,发过去一条短信,“你这个婊子!我去你妈!”
“现在嫌我脏了是吧?当初你骑在我身上不是还挺爽挺过瘾的么?”
“我和杨沫的事是你告诉程章的吧?”
“是我!怎么了?自己拉完屎不擦屁股,现在还怪我了是吧?”
“你明明看见我和杨沫什么事都没发生。”
“是啊!我看见了,可是程章没看见,所以他相不相信你和杨沫到底发生了没有那我就不知道了。”
“现在我和程章连兄弟都做不了了,你满意了吧?你这个婊子!”
“那我现在告诉你,我和程章也睡过,你信不信?”
“我去你妈!”马晓白将手机关掉然后扔进了书包,重新蜷缩在沙发里,抬头望着天上,天很高却没有星星,四周清风掠过,一片温柔。渐渐的马晓白合上了眼睛,沉沉的睡过去,眼角却流下了两行泪。
二零零七年四月,马晓白上高二,选了文科,肖雪、李洋和程章也都进了高二(十)班,日子过得平平淡淡,相安无事,直到一个转学生的到来。
那个姑娘叫张小婉,长得肤白貌美,前凸后翘,身高一米六五,留着马尾,一双勾人的丹凤眼配柳叶眉让班里无数文科男生钦慕且家境殷实,父母皆是公务员,更重要的一点是她没有男朋友!
这是程章第二天通过精心的调查和取证得出的结论。
“你怎么知道她没有男朋友?”马晓白问她。
“你看她上课从不发短信,下课也不接电话,平常也不笑,也不和别人说话,依旧就是一个外表看起来高贵冷艳,实则内心闷骚且波涛汹涌的一个待字闺中的傲娇小女生!”程章远远看着正在低着头看着课本的张小婉胸有成竹的说。
“我靠!你现在都会说成语了?”李洋陶侃道。
程章轻踹了李洋一脚然后将双手搭在马晓白和李洋的肩膀上,“我们是不是兄弟?”
马晓白和李洋连连点头。
“话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看来是时候展现我左膀右臂的真正实力了。”程章一脸期待的看着二人。
马晓白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程章用手指了指她,“帮我追张小婉,我要上她!哦不!我要和她聊聊人生和梦想。”
“我靠!你不是已经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初恋了么?叫什么静来着?”马晓白嘟囔着。
“刘静!”李洋补充了一句。
“远水止不了近渴嘛!帮兄弟这把,兄弟记你们的好一辈子。”
那时李洋坐在第三排,程章坐在第一排,马晓白坐在最后一排且是一个人坐,程章坐第一排是班主任故意的,因为他学习总不自觉,马晓白坐最后一排是因为马晓白故意的,虽然他学习也不自觉,上课总是睡觉,成绩却每次都是班里前五,所以班主任也懒得管他了。
张小婉后来就跟马晓白坐在一起了,因为全班就他一个人坐,张小婉坐在他旁边时羞得满脸通红,朝着马晓白点了点头,那一刻班里超过三分之二的男人偷偷的转过头朝马晓白竖起了中指,马晓白心头一乐,将张小婉的手捏在手里,揉了两下,在全班男生无比憎恨的情况下,微微一笑,“很高兴和你坐同桌,我叫马晓白!”
后来最后一排便成了马晓白和张小婉的天地,两人上课经常聊得前仰后合,关系甚是融洽,其实整个高中时期马晓白的青春期都没来,那时他只知道男生和女生不一样,也知道男生会和女生在一起,却不知道男女之间在一起之后会做些什么,那时外界却不知道,看见两人打得火热,程章甚至写过一封战书,上面尽言马晓白重重恶习和劣迹,并说他心里只有女人没有兄弟,并约好晚自习后操场见面,扬言要揍他。
后来三人晚上十点约在操场的泥地上见面,马晓白和程章两人面对面站着,李洋站在一边当裁判,肖雪和他“表哥”躺在一边的草地上卿卿我我。
“月圆之夜,紫禁之巅,一剑西来,天外飞仙。”
李洋看着二人在喃喃自语,“今夜月如银盘,穹苍朗星,我李洋和你肖雪今生能看见马晓白和程章这不世出的两大高手决斗也算是不枉此生了,你看二人手里的课本虽未出手,书香之气已经弥漫四周了,四周清风吹拂,两人校服的后摆扬起,显然是胸膛内真气鼓荡,在不动声色中各自运行内力做第一轮较量。
“我这本语文书,上达先秦四书五经,下至明清志怪小说,更有唐诗三百首,宋词五百首,现当代明清散文诗千余首,净重三两四钱,你拿什么和我斗?”程章说。
“我这本地理书,上达苍穹繁星皓月,下至列国奔流大江,更有洋流四百条,运河六百条,地震带火山泥石流一万余,净重四两六钱,你拿什么跟我争?”马晓白说。
“出手吧!”马晓白说。
李洋转头看看肖雪,忍不住摆了摆手,“你能不能注意点影响,这边两大高手决斗呢,你这莺莺燕燕,声声慢慢的成何体统?”
程章手里的语文书就要扔出,便在这电光火石的一刹那,肖雪突然说道:“你们两个傻逼快别瞎他妈扯蛋了!”
程章和马晓白两人愣住。
肖雪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将校服拉锁拉上,“张小婉早就有男朋友了,上周末我和表哥去开房的时候,看见她了,她就住我们隔壁,叫床声惊天地,泣鬼神,那晚那房子里估计床都塌了。”
“那为什么她还和我打的火热?”马晓白问。
“那为什么我给她写的情书她都工工整整的回了?而且态度很暧昧?”程章问。
肖雪挽着表哥的手臂走了,“那就要问你们自己了。”
马晓白转头一脸尴尬的看着程章,“其实那些情书都是我替她写的。”
“你这个禽兽!我他妈要和你决斗!”程章一声怒吼。
三天后,出人意料张小婉居然和胖子李洋在一起了,程章和马晓白愣住。
一周后,李洋流着泪对二人说,“张小婉是个婊子!”马晓白和程章连连点头。
二零一三年四月的一天夜里,马晓白正蜷缩在武侯祠横街上一条又脏又破的沙发上睡着,隐隐的感觉到有人在用不知什么东西敲他的脑袋。
马晓白睁开眼一看,看见一个身上穿着一件破了洞的皮大衣,满头乱发虬结,赤着脚的流浪汉正恶狠狠的瞪着自己,吓得一个哆嗦从沙发上掉了下来。
“你个龟儿子,睡在老子的沙发上作甚?给老子滚!”
马晓白吓得一跳,抱起书包扛着铺盖卷就跑,跑了一会便停了下来转过头再看时,那个流浪汉已经躺在那沙发上呼呼大睡了。
马晓白望了望他又看了看四周寂寂无人的街道,不由得一阵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