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的心脏经常疼痛,输液才感觉有所缓解已经是抑郁的一个症状和表现了。裴院长后来告诉我,她本想为我联系医院的精神科医生会诊,但怕我反感不接受而放弃。当时,我对抑郁一点不了解,后来才知,抑郁会引起身体的各种症状,千奇百怪,五花八门。我有个邻居,后来知她是抑郁症。她夏天穿毛衣毛裤,我们热得汗水长流而她却觉得冷,当时真让我不可思议。
我的症状由心脏疼痛逐渐铺开,继而晚上睡不着觉。本来我曾有神经衰弱,晚上需要服一片安定方能入睡。但那时,我服两片三片安眠药也难以入睡,成天晕头胀脑,昏昏沉沉。而且我变得非常胆小,晚上一个人呆在屋子里惴惴不安。因整幢楼房修建时防水做得不好,我的屋子多处渗水,墙纸脱落,露出斑驳的墙体。室内的吊灯也被灰尘蒙蔽,光线暗淡。我对生活失去所有兴趣,毫无生气,心中充滿哀怨。脑子里塞满漆黑念头的我,一个人在屋子里踱来踱去,一个个恐怖的画面在脑海翻腾。一会儿是″伊凡雷帝杀子":双眼圆睁、恐怖的父亲用手悟住被他砍杀的儿子的头部,鲜血从指缝汩汩流出;一会儿是从前多次做过的梦冒出:一颗子弹从我的胸口射进,我猛然一惊……我打开电视,想转移一下注意力,但冷不防电视中跳出獅子老虎,我害怕得胆颤心惊。
渐渐地,周围的人都觉得我不正常了。恐怕他们都怀疑我得了抑郁症,只有我自己在极力否认。而且,我顽固地拒不就医。有一天,一位朋友的朋友打电话给我,热情地提出要陪我去重医看病。我非常反感,寻思她怎么会有我的电话并且这么热情。后来才知她也因抑郁多次住院治疗,于是想来救助我。但我并不领情。在她的多方劝说下,我才答应随她去了解一下情况。
我跟随她去到重医精神科,吃惊地发现那里人声鼎沸,拥挤不堪,像赶场一般热闹。我看到有些人怪模怪样,让我心怯不安。等叫到我的号,那朋友陪我走进一个门诊室,只见一个年轻男医生坐在电脑旁。男医生询问了我的一些情况,在电脑上写了些什么之后让我进里屋,我才看见那个著名的女专家坐在那里,几个病人围着她询问。女专家让我坐下,打量了我一下,看了看电脑,然后就开始开药。朋友本来再三告诉我,这个知名的女专家会做思想工作,她一定会打开你的心结,让你不药而冶。结果,女专家一句思想工作的话也没说!几分钟时间就把我打发完毕,把处方递给我叫我吃药,就此完事。
前不久,一位也曾患抑郁症的朋友和我聊天,谈到这个难缠的病。她问我,你敢不敢把你抑郁的情况写出来。我说,我怎么不敢呢?只要对别人有所帮助,让他们知道我当时如何不堪,但最后还是从抑郁中走出,也是一个鼓舞。一般人会觉得抑郁症不是一个好病,不能告人。但现在患抑郁症的人如此多,而且愈来愈低龄化。老年人也普遍患有老年抑郁症。我曾在这个泥沼里挣扎,谈谈我的经过和体会,或许也能给朋友们一些启发和帮助。
回想当时的一些念头和举动,我也弄不清楚怎么会是那个样子。我有许多的想法和行为举止让人感到可笑和不可思议。
那时,我经常坐在九楼的阳台上,呆呆地望着楼下的那条小道。那本来是一蹴可至的地方,但对于我却像翻山越嶺一般困难。如果有人提议陪同我走到学校去散散心,路程也不过三、四百米远,而我却觉得遥不可及,压根不是我能完成的事情。除了变得胆小如鼠,我还变得极度自卑。我时常觉得自己活在这个世上毫无意义,经常幻想能无痛苦地去到另一个世界。我常从阳台向下探望,想像一下子从这里跳下去完结就好了。但旋即又想到住在底楼九十多岁高龄的邹婆婆,想到我跌落在她家的"后花园"的地上她会是如何的惊恐,于是打消念头。我也时时想"缩小"自已,就像鲁迅所写在"皮袍下榨出一个小来"。那时,我真的就想做一个别人看不见的"隐身人"啊!
稀奇怪哉哟,我居然还控制不住自己的动作了!我不由自主地把手举起,不由自主地摆动。后来,朋友们告诉我,我有时会手舞足蹈,真的弄不明白抑郁症怎么还会让人"跳舞"了!
一言难尽这深渊多深多黑,这病多么磨人,多么不堪,多么滑稽!
许多亲人、朋友、同事来关心帮助我,极力想把我从泥沼中拖出来。至今,我一想到那些曾经热诚地帮助过我的人,心中即涌出难言的感动。我后面有两篇文章,较详细地描述了当时的一些情景和两位朋友对我的帮助。说实话,当时如果没有我的家人朋友和同事们的救助,我是很难从抑郁症中走出来的。
我的抑郁时重时轻地延续了很长一段时间。本来,通过我自己采用的一些心理疗法,症状有所缓解,但一点不能有所刺激。正常人看来的一点小事,在我这里也是"泰山压顶",一有风吹草动,我就像一只受惊的兔子。有一次,别人的一个坏消息我闻后也引起心脏疼痛,不得巳又跑到校医院去输液缓解。那时,整个世界伴随我的似乎只有我的那些千奇百怪的想法和症状,时间也似乎停止了流动。在我病状很严重的时候,我的病友邻居介绍我到广州的一家医院就医。她曾经好几次去过那里,治疗效果明显。我满怀希望地扑向那里,结果又是一塌糊涂。不但没有让身体的症状如所描述的那样很快减轻,反而使我思想产生剧烈冲突:是遵循医生的指示转到这个医院的附属私立医院做较长时间的住院治疗呢,还是在两周的本部治疗完毕后打道回府。广州天气十分炎热,我在大太阳的熏烤下行走,加之烦躁不安,心火上冲,我满嘴生泡,口腔溃烂,最后还是打道回府。就此,抑郁还没有控制好,我又生出了一连串其它的毛病!
2024.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