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上照例，陪着女儿去到她学校门口。在路途上，他跟她提起：这是第十三周，今天的升旗仪式，自己在犹豫，要不要看。女儿进了校门，他稍微地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看。去到上次那个面对舞台的栅栏墙的外面，站着，往里面张望着。国旗护卫队和舞台上在预演的学生们，陪着他等。

        喇叭声响起，他先前略感无聊的神经，开始变得逐渐兴奋起来。这一次，他见到的是女儿的班级，从另一个方向到来，好像位置往左手偏移了一些。他看到那个排在队尾、最先向他走来的男孩，兴高采烈地又蹦又跳，才反应过来。那个男孩吸引了他太久的注意，他没有机会从队列中找出女儿。

        照例是在孩子们唱出的国歌中，红旗向上缓缓地升上去。依旧是在听到第一句的歌词响起时，他觉到莫名的感动，泪水噙在眼眶。他抹去了右脸上流淌下来的水滴后，开始朝那个老师的队伍看去：见到一位外国男子的面孔，在微微地仰着头，在很肃穆地注视着上升的国旗。他觉得他很绅士。

        这一次，站在台上的四个孩子，各自持了一个话筒。这一次，孩子们的演讲主题是：学会感恩。他听到这个题目的时候，微微地一笑，先前等着的那份无聊，这会有了补偿。孩子们的话语，在空中飘响。他首先想到的是：这次的四个话筒，相对于上次的两个话筒，不知该感谢哪些人默默的付出？

        演讲的时间有些长，每个人说的他都听到一些，没听清的是大多数。然后，是颁奖，从一年级一班到六年级四班，大多的班级都有一个代表上台，给孩子们颁奖的是那位女校长。孩子们站成了两排，一一地弯下腰，把奖品递到孩子们的手里，她站在了前排最右侧的孩子的右手，合拍的时候。

        她的左手的那个孩子，大概会是一年级一班的吧？看着她选择的那个位置和那微微弯腰的身子，感觉很优雅。莫非是先前的演讲，让他从这姿势中，捕获到一种感恩之情？散了。没能在往教室回走的队列中，找出哪个是女儿，他也开始走开，来到操场北面的墙外，那儿有好些年轻的妈妈。

       妈妈们站在那里，聊着什么。操场里，一年级一班的孩子们还在原地踏步。他想起来了，在女儿一年级的时候，他就像这些妈妈一样，站在那里。他在那里，也听到过一次的演讲主题是关于感恩，他根本记不起来，那一次他听到了什么。他记着，那一次让他觉到聆听孩子们的演讲能够受教。

        这一次，有个孩子讲到：感恩是一种责任。他这会边走边对它进行回应：责任是什么？当你对着小孩说出“感恩是一种责任”时，你该是希望这个小孩长大了，在内心始终怀着感恩？这个“怀着感恩”是这个小孩，在她自己的成长过程之中，所逐渐地选择并习染而成，会浑然无觉地去做的。

        这个“责任”绝不是一个人对着另一个，伸出指责的手指，厉声道出的：“你应该”、“你有责任”。“感恩的责任”不是外在的，“感恩的责任”是一个人内在的习性。一个心怀感恩的人，一个默默地承担了“感恩是一种责任”的人，会在自己的日常生活的点滴中显现出她的感恩。那伸出指头，

        指责于别人的，基本可归类为一个没有心怀感恩的人。这一次，有个孩子讲到：我们要心存感恩。他就顺着这个的指引，在内里找寻自己这些天要感恩的。昨天，去把女儿的自行车的漏气的内胎修复好了，帮他做成这个的，是一位七十七岁的老先生。他是费了些劲，才在那个城中村找到的。

        老先生终于帮他弄好了后，他说了声谢谢，他想记下他的姓，就问：您贵姓？老先生很幽默，回他一句：我姓穷？啥？富穷的穷。哪有这个姓？老先生哈哈大笑：有的。他也跟着笑，再次说声谢谢，走开。奇了，除了这一位，前日遇到的两位称他为学弟的长辈都是七十七岁。感谢谁做这安排？

        那位这次才遇到的学长，和他来自同一个城市，说着他觉到熟悉的地方话。他去读大学的那年，刚好是老先生来到这座城的那年。他后来服务了十多年的一家公司，刚好是老先生服务了十多年的一家公司。他推算着两个人跟那家公司相关联的时间段，他和老先生两个，在时间上不存在交集。

        不过，毫无疑问地，一定存在一些谁，是他也认识的，是老先生也认识的。等到他坐到电脑屏幕前，他看到她给他的留言，说她很喜欢他昨天写的那篇文。他回她一个笑脸，想着：也许她和自己一样，喜欢文章里面的那个妈妈，尽自己的努力设法挺了过去的那个妈妈。他追问她：近来如何？

        他收到她的回话：“刚刚送走妈妈，目前处于休整状态。”他知道，她从这座城回去，陪她妈妈有十几年；他知道，她终于跑到了尽头。她又说：“这几年一直都是观察自己，反思自己，感觉已经从所谓的知识分子或读书人的模子里走出来了。”“成熟了，除去了这个那个，剩下的，才是真的自己。”

        他回应着她的感言。收到的是：“呵呵，这算不算神交呀？稍稍吐露些心思，过来的评述或回应就像量身定做般！”再回应她：“哈哈。大致，这些年，你走的，我走的，是一条类似的道路。”感谢谁做这安排？要到三十多岁，在听到“感恩的心”那首歌时，他才第一次与“感恩”一词有了接触。

        感谢谁做这安排？他曾经在她的邀请下，去参观过教堂，虽然没有和任何的教堂发生联系，“感恩”这个新认识的词，就像教堂里那些齐声的合唱一样，让他觉到喜欢。感谢谁做这安排？在女儿慢慢的长大过程中，借着旁观着她的成长，借着她给他带来的新世界，他一天一天地在：学会感恩。

        午间的阳光底下，一朵黄色的蔷薇，艳丽地张开。把它的样子，递送到你的眼前，愿你喜欢。

        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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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周惠来，完成于2019年11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