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才出生的时候,一个字“瘦”,两个字“特瘦”,三个字“特别瘦”。用奶奶的话说:像个才出生的小猫咪,胳膊只有大人的大拇指粗。
许多人担心我活不下来,可是我却活了,而且满月前也是胖乎乎的,除了手和脚。因为营养还没有到达那里呢,我的妈妈已经出了月子,也就是我满一个月了。再没有好吃的了。于是我,原来胖乎乎的部分也慢慢瘦了下来,手和脚看起来简直就是皮包着骨头,一直到十几岁仍然如此。可以清楚地看见手和脚上少量皮肉下面清晰的血管和凸起的每个指骨以及指关节。
活是活了,可是不断地生病,折磨着才为人父母的爸爸和妈妈。不舒服就使劲哭,只有妈妈可以哄我,不跟爸爸和奶奶睡。宁死不屈,按下去再爬起来,接着哭,再按再起来再哭,就是要妈妈。
实在没有办法,只有让比我小一岁的弟弟,满月了就跟奶奶睡,我理所当然地霸占了妈妈。说起来我的两个弟弟,真是太好了,从来啥事情都让着我,现在想起来小时候的种种,真是脸红啊。
二
大概3岁左右吧,我全身长满了脓疮。除了脸和肚皮上有一块好的地方以外。
有一天,头上的疮长熟了,妈妈请医生在夜里趁我睡着了,把它割掉包扎好。第二天早上,我醒了,习惯性地摸摸头,发现那个包没有了,于是不依不饶地大哭大闹,要妈妈赔我头上的脓包,一直折腾了一上午,实在太累了才安静下来,睡着了,再次醒来,好像忘记了那回事,不闹了。
三
可是,我的身体却越来越差,照顾我最多的四姑说:那时候,眼看着我水都喝不下去。妈妈急了,请来奶奶的哥哥,我的四舅爷爷,给我看看,我到底能活下来吗?如果能,就想办法再去看看,如果不能,也实在没有办法了。补充说明一下:我四舅爷爷在当地很有名望,会看相,会算卦,会拨日子,是那时候最吃香,到哪里都是最受欢迎的人物。
我奄奄一息地躺着,四姑一刻不离的守护着我。四舅爷爷摸摸我的头骨、手骨和脚骨,我有气无力地看他嘴里面念念有词,手上的大拇指在其它四个指头上来来回回的点、掐,像蜻蜓点水一样好看。
爷爷、奶奶、爸爸、妈妈,还有我的四个姑姑、两个弟弟,都安静地站在旁边,像我一样等候四舅爷爷宣判我的命运。
时间似乎过了很久,四舅爷爷再次低下头看我。我竟然对他无意识地笑了,当时一定是凝聚了全身的力气吧。用四舅爷爷的话说:我的眼睛那天看他非常有神,完全不像是垂危挣扎的病人。
于是,四舅爷爷对我的父母说:这只是我的一个关口,没事的,好好治,闯过去了,以后会身体很健康,可以放心大胆的养,说我将来会吃穿不愁呢。
四
妈妈于是再次抱我踏上了寻医问药的路。
记得那年是快过年的时候吧,妈妈听人说:几十里外的野雀窝有个老中医,治疗外伤脓疮非常出名。于是妈妈一大早就抱着我出门了,通往那里的路真难走啊,全是崎岖不平的山路,妈妈手脚并用,终于在接近中午赶到了那里。
当我看到那个慈眉善目、和蔼可亲、白胡子很长的老中医时,我竟然又咧开嘴无意识的笑了。大概,老中医身上的某种药味让我特别舒服吧,他给我检查身体的时候,我竟然不哭不闹,连妈妈都说我好乖。要知道在家里面,我醒着的时候,是不允许他们给我换药的,也不允许他们碰我,因为实在是太疼了。
只记得老中医只是说我体内毒性太重,开了一些中药,要妈妈多给我吃蝎子、核桃、柿牙、蜂蜜。然后妈妈就抱着我拿着药朝回家走,因为太远了,怕耽搁时间,晚上赶不回去。
妈妈的怀抱好温暖啊,阵阵药香也很好闻,我睡得天昏地暗。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凉意袭来,好冷。我睁开眼,发现我竟然漂在河水中,哗哗的流水从我旁边欢快地流过,阵阵冷意从四肢慢慢蔓延到大脑。奇怪的是,我竟然没哭,好像是忘记了哭。很快,有人抓住了包着我的小被褥,再很快,我跌进了奶奶温暖的怀里。探出头,才看见妈妈从河水中央走上岸,鞋子和衣服全湿了,药也被湍急的河水冲走了,奶奶的鞋子和棉裤也湿了。原来不知什么时候,空中下起了大雪,奶奶担心妈妈,约莫着我们快回来的时候去接她。刚走到河边,就看到妈妈走到河中间的石头上,脚下一滑,妈妈倒在河中,我也顺水漂走。
那时候因为这河流流域上游是个丰富的地下水出水的地方,河水真大啊,河面也宽,没有桥,只有一个个大石头连接两岸。
好在奶奶在岸上跑的快,才在下游不远的地方捞起了我,要不然,在漂一会,就流入到人根本无法进入的山涧,想想就后怕啊。
也好在,此处离我家并不远,妈妈和奶奶幸运的没有冻病。我虽然没有喝药,但是奇迹般的,从此以后,身体一天好过一天。当然,也吃了很多蝎子、核桃、柿牙、蜂蜜。
其实,我最喜欢吃蝎子、核桃、柿牙用油炸成金黄的样子,脆脆的,特好吃。可是奶奶每次非要淋上蜂蜜。不过,好像这样味道更不错,又香又甜,直到现在,我有时候在梦中仍然回味无穷呢。
就这样,我渐渐长大,身体越来越健康。5岁以后几乎很少生病,妈妈现在说是因为小时候好吃的都让我吃了。
哈哈,说真的,能平安的活着就是一种幸福,一种简简单单、实实在在的幸福。在此万分感激我的每一位亲人,此生将尽我所能,爱我周围的每一个人,当然包括我最爱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