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惠芷兰,半世幽香

春又至,燕归巢。

又是钱塘好时节。朱家小姐白皙纤手持着团扇,半掩朱颜,闲于庭前,漫随柳絮翩跹,任凭纷飞的柳絮染上了青丝发间。

“白芍,你看。”小姐素手弄花枝,巧折一朵白牡丹。

“呀!小姐!恐怕老爷会责备你吧!”白芍丫鬟甚是担忧。

这位小姐名叫朱淑真,出生仕宦之家,朱熹的侄女,家境优裕,从小能文善画,博通经史,闲来便喜欢吟诗作词。只不过,日日夜夜对镜理妆却无人问津的日子,实属让她无奈。所以,年方二八的她,除了作词独出心裁以外,她还有另一个喜好——犯花痴。

今夕,是阿娘的生辰,府邸上上下下都在忙着准备寿宴。朱淑真却踮着板凳爬到了墙头上,好奇地观察着门外来往的贵宾。可惜,大都是些官场上的老者,年龄都要比她长许多。朱淑真有些失落,垂头丧气地坐在秋千上想心事。这一来倒好,白芍怎么唤她,她都无精打采。

“想来,小姐是急着想嫁人了!”白芍扶稳了摇摆不定的秋千,巧笑着,“不如,去向老爷坦明心事吧!”

“不行!”朱淑真犟着扭过有些赌气的脸,“阿娘总爱说我嫁不出去,还拿隔壁的李姑娘和我相比,我就不嫁了!偏不!”

“或许,小姐可以嫁给自己喜欢的如意郎君呢?”

“白芍,你又取笑我!谁都知道,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如今连个喜欢的人都难遇着,还怎么谈婚论嫁呢?”朱淑真的脸微微泛红,不停挼着手里的丝绢,目光无所及,只望向另一方。

寿宴即将开席时,父亲朱延龄找到了她。

“女儿,你阿娘的寿宴开席了,你总不可能一辈子呆在园子里。走,为父带你去见过各位大人。”朱延龄看朱淑真有些不愿,紧接着劝说自己的女儿,“已经年方二八,也是时候嫁人了!”

“父亲,真儿想等遇到合适的郎君,真儿觉得,该嫁给懂得真儿的人,他至少能够理解真儿笔下的诗词,能倾听真儿的心里话,能跟真儿有共鸣。否则,真儿无法托付终身。”

朱延龄看通了女儿的心绪:“所以,你还是不想嫁人?连阿娘的寿宴都不肯参加了?”

朱淑真微微颔首,朱延龄也只能无奈地拂袖离去。

那夜,月色皎洁,朱淑真心里却隐隐作痛,就好比月亮总有阴晴圆缺,而现在正是缺了一块的时候。

“白芍,拿笔墨来。”朱淑真要趁着这月色刚好,写下这微凉寂寥的心事。

眼儿媚

迟迟春日弄轻柔,花径暗香流。清明过了,不堪回首,云锁朱楼。

午窗睡起莺声巧,何处唤春愁。绿杨影里,海棠亭畔,红杏梢头。

之后的日子,朱淑真一直都被封禁在园子里,就连至亲都已经很久没有来探访她。她对这里的一切都颇感留恋,这里的一花一木、一草一树都是她存在过的证明。她用团扇扑过流萤、她摘过的花枝以及那副摇摆不定的秋千。

可是,在匆匆岁月离去,不知不觉中,她已经被冠以“年逾不惑仍待字闺中”的头衔。

朱淑真知道,自己今生肯定等不来那个相伴终身的蓝颜知己了。她就要被迫嫁给自己不爱的人了。即便她再留恋少女时期的美好与芳华,她也必须担起为人妻的责任。从小疼爱她的父母,如今强迫她嫁给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这份苦楚如何说得出?

可她仅仅只爱吟诗作词,她多么希望诗词能够伴她孤独终老。父亲是官场上的人,母亲又很势利,最终,她只能嫁给一个当地的小官吏。

她不肯草草了结这一生的幸福,可当她得知自己的丈夫根本是一个不求上进、不思进取的人之后,朱淑真显得心灰意冷。

她每夜都对着月亮哀叹自己凄凉的婚姻,她想过,用自己的诗词来感化丈夫,希望他能走上正轨,不要沉迷于金迷纸醉之中。她希望她的丈夫,有远大的志向与抱负,也有丈夫该有的柔情与贴心。可惜,这一切就像是水中月,一碰就破。

谒金门·春半

春已半,触目此情无限。十二阑干闲倚遍,愁来天不管。

好是风和日暖,输与莺莺燕燕。满院落花帘不卷,断肠芳草远。

在朱淑真最绝望的时候,也只能对月独酌,细数哀伤。她看不见希望,又怎料在这日复一日的孤独寂寥中,会结识另一个带来温暖和关怀的男人。

朱淑真喜欢上了他,也因此,她笔下的诗词又重新充满了温度,她多希望自己能早一点遇见他。

萧条的夜,又因为诗词里重温的美好而变得不再漫长。

怎知好景不长,街访邻居们口中传言的“红杏出墙”就是在指朱淑真。一瞬间成为众矢之的的她,已经被生活折磨得一塌糊涂的她,还要被扣上这样的“罪名”,心里的结一言难尽。

朱淑真很想念父母,想念她的园子,也想念白芍。她出嫁这么久,也不知白芍还在不在家中。她很想回家看看,于是想到了先捎封信回家,跟白芍探探家里的情况。

然而,冒着风险寄出的这些信件,一封接一封地石沉大海。朱淑真觉得自己从来都没有如此慌张过,想不到嫁了人,日子会过得这番煎熬!

丈夫时常不归家,朱淑真想要逃离这个冷清的地方,就会变得很容易。她将重要的东西都收进包袱里,带上仅有的盘缠,踏上了一条看不见终点的归途。

也许朱淑真以为的终点,只不过是和家人团聚,过上和从前一样无忧无虑的日子,她可以尽情地写诗作画、扑夏日流萤、站在板凳上偷看墙外过往的车水马龙。也许,她再也不用回避家里的贵宾,她还可以大大方方参加母亲的寿宴。家中还是会像过往那样对待她,白芍唤她“小姐”,父母怜爱她,只要在家中就好,不必担心外面纷扰的世界如何指责她,也可就此逃离现在无法安寝的新家。

减字木兰花·春怨

独行独坐,独唱独酬还独卧。伫立伤神,无奈轻寒著摸人。

此情谁见,泪洗残妆无一半。愁病相仍,剔尽寒灯梦不成。

终究还是回到了曾经的家,可与之相反的,家人的冷淡与责备让朱淑真心如死灰,再度陷入迷惘,最终抑郁而终。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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