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姐的店是这座城市里最火爆的音乐酒吧之一。

张小姐的店老板并不姓张，甚至不是个妹子，而是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叫霍磊。

我问他：“你不姓张，为什么要取店名叫张小姐的店呢？”

他摆摆手，不愿说：“哎呀，都是往事，就别提了。”

看来有故事啊！我双眼放光的缠上去，缠了他一宿后，他终于愿意给我讲张小姐的店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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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磊是个退伍军人。

“你居然参过军？”原谅我一开始就忍不住打断他，因为我实在是难以想象，眼前这个吊儿郎当流里流气的男人，居然当过兵，这和我想象中的军人实在太不符合。

他瞪我：“还想不想听？”

“听听，你说你说。”我手从嘴上划过，做了一个闭嘴的动作。

霍磊是高中毕业才入的伍，本来他初中毕业就要入伍的，只是他爸想学历太低也不行，便打算让霍磊混一个高中学历再去参军，于是就找关系把霍磊塞进了一所高中。

在学校里，霍磊遇到一个非常可爱的女孩子，这个人就是张小姐。

和霍磊来到学校纯粹是为了混学历混日子不同，张小姐的学习成绩很不错，每次月考成绩几乎都在前十。

说是几乎，是因为张小姐的发挥很不稳定，而且经不起人夸。比如这个月张小姐考得第三名，被老师一夸奖，那么下一个月就会跌落十名之外，受到刺激后，张小姐奋力学习，下一次月考又会冲回前十。

摸到规律以后，老师也就不再夸奖张小姐了，于是夸奖的任务就落在了霍磊身上。每次月考之前，霍磊就会到街上选好一件小礼物，如果张小姐表现不错，那么就将礼物送给张小姐，如果成绩不佳，那就收起来，下次再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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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说了这么多，还没说到他们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在学校里，好学生和坏学生的圈子的不一样的，也很少会有交流接触的，因此虽然两人同在一个班级，但在两人在一起之前，彼此之间说过的话都没有超过十句。

两人慢慢熟悉起来，还得感谢他们班主任。在高二分科后，班主任体恤他们学习压力大，于是组织了一次全班烧烤聚会活动，活动地点在某个景区的烧烤场里，烧烤场在山顶上，需步行上去。

烧烤食材是自带的，每人各带一种蔬菜或是饮料等食物，一路欢歌笑语的往烧烤场走。

但平常活泼好动的张小姐那天却异常的安静，因为她除了拎了一袋蔬菜之外，还背了一个背包，那背包明显挺沉的，压得张小姐走了没多久速度便慢了下来。

有其他同学询问要不要帮忙，张小姐却都拒绝了。但那包实在是沉，渐渐的，张小姐就落到了队伍最后面。

“我先声明啊，”说到这，霍磊还忍不住声明一句，“我真的没有刻意关注她，只是她长得这么矮的一个人，却背那么大的一个包，实在是有些惹眼，而且有些可怜，我就忍不住大发慈悲的帮助她了。”

霍磊是个行动派的人，既然决定了要帮助张小姐，便直接走到了张小姐身后提起她的背包提手，这一举动还差点让张小姐摔倒，却又因为背包的背带还挂在肩上，并没有让张小姐摔下去，只是踉跄了一下。

惊魂未定的张小姐回过头，只见一个大块头杵在自己身后，硬邦邦的说：“我帮你。”说着就要上手将背包背带从张小姐肩上摘下来。

张小姐急忙抓住背包肩带，想要拒绝，却被霍磊一句话给堵了回去：“你这样要走到什么时候？同学都在等你呢。”

就这样，霍磊得到了为女神服务的机会。

“什么叫做为女神服务？她那个小个子也称得上女神？”霍磊不服的嚷嚷，“而且我帮她她还不乐意呢，一直盯着她的背包，生怕她一个不注意我就将背包偷走了似的。要不是因为她的我同学，我才懒得理她呢。”

我完全不理会霍磊这番言语，催促着他往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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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之后，两人之间的关系好像亲近了不少，张小姐有事没事就会跑到霍磊座位上来找他。

一开始霍磊还以为她找他有事，但每次张小姐只是和他说几句话就走了，弄得霍磊一头雾水的，问同桌，同桌却只对他翻一个白眼，什么也不说。

想不通霍磊也就不想了，任由张小姐时不时的来找他，说到他感兴趣的话题，便搭两句嘴。到了最后，霍磊也习惯了张小姐一下课就来找他。

可突然有一天，张小姐下课后却不来找霍磊了，一开始看着张小姐趴在桌面上很认真的看着课本的模样，霍磊还以为是学习太繁忙，没时间。可后来两人在走廊上相遇，霍磊正要打招呼，张小姐却转身往回走了。这样一来，霍磊总算明白对方是在躲着自己了。

还是问同桌，同桌还是冲霍磊翻一个白眼，但总算愿意为他解惑了。

同桌说：“这明显就是求爱不得的伤心样啊！”

霍磊一脸懵逼：“啊？”

同桌上：“前段时间一直来找你，很明显就是在追你嘛，结果你个煞笔看不出来，一直没回应人家，人家以为你对她没兴趣，也就不用热脸来贴你的冷屁股咯。”

霍磊还想再问，但上课铃声却在此刻响了起来，只能作罢。霍磊趴在桌面上，看着左前方，坐在正数第三桌认真听课的张小姐。脑海里一直在回想同桌所说的话。

她喜欢我？真的吗？她喜欢我什么？她现在还喜欢我吗？我现在应该怎么办？抱着这些问题，霍磊想了一节课也没想出个头绪，一下课便揪着同桌问：“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喜欢就追，不喜欢就当作不知道啊。”

一句点醒梦中人。

当天，霍磊就翘了晚自习，翻墙出去买了一枝玫瑰，然后将张小姐拉到学校角落里表了白。

“就一枝玫瑰啊。”张小姐看着那枝略有些枯萎的红玫瑰，略有些不满。

“啊？”霍磊挠挠头，说：“老板说，一枝玫瑰代表情有独钟。”

张小姐“噗嗤”一声笑出来，伸手接过那枝花：“好吧，答应你了。”

就这样，两人在一起了。

“我说，”我又忍不住打断他，“你能不能别把自己描述得这么纯情？真的挺恶心的。”

“哥哥我那时候就是纯情不行吗？”霍磊咬牙切齿。

我翻了个白眼：“我还纯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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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交了一个学霸女朋友的原因，在张小姐威逼利诱下，霍磊不得不开始拿起课本开始学习，在一次月考居然从倒数一下子空降第三十二名，还得了任课老师的夸奖。

不过学渣就是学渣，就算有一个学霸女朋友在身边辅导，霍磊最高也就考了个第二十一名，便再也没有升上去了。

“也没关系，你这个成绩要是能稳定下来，考个二本还是没问题的。”张小姐拿着霍磊近几个月的月考分数，对照往年各大高校的录取分数线后，得出这个结论。

霍磊环抱住张小姐的腰，将下巴隔在她肩膀上，不过很快就挪开了——张小姐实在是太娇小了，要是维持那个姿势超过十分钟，不，五分钟，霍磊的颈椎和背脊就会酸痛不已。

“算这个干嘛，我又不参加高考。”霍磊趴在桌面上，侧头望着张小姐，觉得张小姐长得真是可爱极了，还没有他巴掌大的脸，圆圆的，生气的时候从眼睛到脸颊都会鼓起来，像个胀气的气球。

“你不高考你做什么？”张小姐的视线依旧停留在霍磊的试卷上。

“去参军。”

“你要去参军？”听到这个回复，张小姐猛然回头望着霍磊。

霍磊看着张小姐的表情，隐隐觉得要是肯定这个问题，估计会让她生气，可他又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只得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

“为什么要去参军？”

果不其然，张小姐的眉头皱了起来，呼吸也有些急促，似乎在努力压抑自己。

霍磊从桌面上立起来，伸手抚摸着张小姐的脸颊，问：“怎么了？”

张小姐突然红了双眼，瘪了嘴，扑进他的怀里，仰头问他：“不去参军好不好？”

霍磊没有回应，参军这事，是他初中毕业时就选择了的，父亲也大力支持。何况，若是不参军，他也不知道他能做些什么。

久久得不到回复的张小姐，猛然推开霍磊，独自跑开了。

然后霍磊和张小姐，便开始了长达一个月的冷战，准确的说，应该是张小姐独自对霍磊发起了冷战，不再搭理霍磊，就像是没有这个人一样，就算霍磊站在她面前，她也能视若无人一般自己做着自己的事。

霍磊也曾在某天放学后，在路上堵她，想要好好说一说这件事，只是没想到他手刚碰上她的肩膀，就受到了强烈的反抗，她的身体不断扭动想要脱离他的制钳，嘴里还在冲着霍磊尖叫：“滚开！滚开！”

张小姐的反抗太疯狂，霍磊生怕她会伤到自己，不得已只能松手，看着张小姐瞬间逃离自己跑远的身影，略有些无力。

自那以后，霍磊也不再试图去找张小姐，两人彻底陷入了冷战。

陷入冷战后的张小姐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 依旧认真的学习着，像是从没发生过什么事一样。反倒是霍磊，没人督促，也不再用心学习，天天趴在桌上睡觉。

霍磊以为他们之间也许就这样结束了，却没想到，一个课间，他睁开眼却一个人影站在自己座位旁边，是张小姐。

张小姐低头看着霍磊，闷闷地抛下一句话就走了：“我想吃街角那家串串了。”

放学后，霍磊走出校门，预想之中意料之外的看见张小姐站在路边，正百无聊赖的踢着小石子。他迟疑地走过去，没说话，张小姐抬头看了看他，说：“走吧。”

于是两人就去吃串串了。

没有人说和好，但就这样和好了。只是霍磊和张小姐都知道，参军这件事，是两人都过不去的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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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飞逝，距离高考的时间越来越近，班上的同学越来越忙于学习，霍磊却越来越闲了。

距离高考只有三两天的时间，学校终于结束了课程，让学生们好好备考，霍磊也终于有机会和张小姐好好单独相处了。

只是随着高考的临近，霍磊参军的事情无可避免的被提起来。

“你真的要去参军吗？”

已经数不清这是张小姐第几次发问，霍磊有些烦躁，又有些愧疚，他不敢告诉张小姐，他的入伍申请已经审核通过了。

“你为什么这么不想我去当兵？”

张小姐用勺子搅动着杯中的深咖色液体，没有看他，声音闷闷地："因为我不想要一个明明有却无的男朋友。"

霍磊喉结动了动，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高考很快就结束了，张小姐被四川的一所211大学录取了，9月1日报道，正好是霍磊入伍前一个星期。

霍磊送张小姐去学校，帮着办完报道流程，又将行李搬进了宿舍，最后还陪着张小姐置办了一些生活用品，才带着张小姐回了暂住的酒店。

张小姐说，最后几天见面的时间，她不想放过。于是霍磊只得妥协。

两人什么都没做，也什么也没有说，安安静静地各怀心事地度过了每一个夜晚。

两天的报道期结束后，张小姐开始军训了。张小姐白天军训，霍磊就在街上闲逛，看见什么好东西，便买下来送给张小姐，于是才开学几天，张小姐的桌面上已经堆满了物品。晚上则两人一起回到酒店，相拥而眠。

“每天躺一张床上，就真的什么也没有发生？”我问。

霍磊无奈地看了我一眼，点头承认了：“有，在我要离开的前一天。我本来心疼她第二天还要军训，不愿意，她却一直缠着我，我一向拗不过她。”

那晚之后，张小姐忍者身体的不适继续军训，霍磊踏上了去远方的列车，此后三个月，杳无音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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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后，霍磊才终于拨打了张小姐的电话。

“喂，您好。”电话那头的声音似乎成熟了许多，不像以前那么稚嫩了，却依旧好听。

“是我。”喉咙里艰难地挤出两个字，然后便听到了电话那头传来的哽咽声。

“你终于舍得打电话了，我舍友都还以为我和你分了呢。”

这种时候霍磊一向嘴笨，只能一个劲地说对不起。

那之后，两人终于又联系上了，因通话时间不固定，而且霍磊时不时便有突发训练，往往话还没有说完，便要挂断电话，久而久之，张小姐也就练出了五分钟将一周的事情说完的本事。张小姐偶尔也会问霍磊在部队里的情况，但部队里除了训练，便是不能对外说的秘密任务，于是霍磊随意说两句，便又将话题引到了张小姐身上。

霍磊以为他们之间的关系会这样维持下去，直到他退伍，她毕业，然后两人就结婚，一直呆在一起。可没想到，一次任务归来，霍磊兴高采烈的将电话拨过去，却听到张小姐说：“我们分手吧。”

如同一盆凉水盖头泼下，霍磊一腔热血一下子就凉了，他问：“为什么？”

却只得到三个字：“对不起。”然后电话就被挂断了。

再拨过去，没人接，继续拨，关机了。隔天再拨，却只听到听筒里传来“您拨打的号码已过期”的提示，张小姐销号了。

两人之间的联系就这样断掉了，断得彻底。

霍磊很想直接飞到她所在的城市，去逼问她为什么，可是不能，部队有部队的规矩，他只能将满腔愤怒满腔难受全部发泄在训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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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就这样一点理由都没有就断了联系啊。”我替霍磊抱不平，“她也未免有点太自私了吧。”

“也不是。”霍磊点燃了一根烟，火光凑近时，照出他眼里的内疚、难受等情绪交杂在一起，最终揉成我看不懂的眼神。

霍磊原本也对张小姐有满腔的怨恨，恨她一个理由都不给就分手，恨她如此绝情直接销号断了联系，可在他退伍后，却开始痛恨自己。

那是霍磊退伍后的第二个月，他和高中时的几个哥们聚会，不知怎的提到了张小姐。

有人说，张小姐的父亲被查出贪污受贿，入狱三年。

有人还说，在张小姐的父亲出事的那段时间，看见张小姐拿着手机一直在拨打电话，却一直没有人接听，最后张小姐放弃了，摔了手机蹲在街上放声大哭起来。

越听，霍磊的心越发的往下沉。

他颤着声地问：“那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那人说：“发生挺久了，好像你是入伍后半年后。”

霍磊的心瞬间沉到谷底，那段时间，正好是他执行任务的时候。

霍磊吐出一口烟，将烟掐灭在烟灰缸里，久久没说话。

我一时也不想，或是不敢打扰他，只得转头看着其他东西。酒吧里不知什么时候来了驻唱的歌手，正在唱着我不知道歌名的歌，周围不时传来客人们玩游戏的哄闹声以及碰杯的声音，整个环境都陷入喧嚣里，只有我们这一桌，异常的安静。

又等待了许久，我实在忍不住了，开口问：“那你没试着去找她挽回一下吗？”

霍磊回神，看着我，笑了一下，笑得很悲伤：“去了。”

在得知那个消息的当天，霍磊便问人要到了张小姐的所在地和电话，乘了最早的一班飞机去了她的城市。

时隔多年，他终于又联系上了她，霍磊说，在等待电话拨通的那段时间，他的心跳得异常的快，在电话接通后，他的声音也异常的喑哑低沉，似乎下一秒就会失声。

好在，她同意了见面。

他们在一家咖啡厅见的面，她变了许多，头发剪短了，只齐肩膀，穿着衬衫西装裙，蹬着一双高跟鞋，很有职场女高干的模样，脸上的婴儿肉消失了，下巴尖露了出来，变得更加女人了。

她在他面前坐下，微笑，一举一动都十分得体：“好久不见。”

霍磊双手紧握着水杯，半天才挤出来三个字：“对不起……”

张小姐微怔，随即反应过来：“没关系，已经过去了。”她微笑着，似乎真的什么都过去了，也什么都不在意了。

霍磊忍不住情绪失控，猛然握住了她放在桌面上的手，想说一些挽回的话，却又在感觉到手心冰凉的触感时顿住，他缓慢的挪开手，看见一个银环套在她的中指上。

他听见她说：“我已经订婚了，不久之后就要举办婚礼了。”

“哦……”他将手收回来，靠到椅背上，整个人有些恍惚，她已经订婚了啊。

“你不祝福我吗？”他听见她问。

他抬起头，眼前的她依稀还有着从前的样子，让他感觉到怀念，但更多的是，让他感到陌生。从容貌到穿着到气质，都让他感到陌生。

“他对你好吗？”

“挺好的，”张小姐低头喝了一口咖啡，“至少我需要他的时候，他都在。”

就像多年前一样，他一句话将她的拒绝堵了回去，如今，她也一句话将他的万千言语堵在了嗓子眼，最终演变为六个字：

“那么，祝你幸福。”

-8-

“然后我就失魂落魄的像个被抛弃的孩子一样回到了这里，在同桌的鼓励下，和他一起开了这家店。故事讲完了。”霍磊双手摊开，做了个“没了”的姿势。

我嘴巴动了又动，最终只发出一声不屑的“切”。

霍磊笑了笑，又抽出一根烟点燃。

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才终于问：“那为什么要叫张小姐的店呢？”

“因为以前她和我说过，以后不想工作，想开一家甜品店，名字就叫做张小姐的店。”

“可是这不是甜品店啊。”

“因为没人会做甜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