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茶杯里的金鱼

2018年8月1日 22℃晴

袁薇已经盯着茶杯快半个多小时了。

部门长冗长乏味的演讲还没结束，已经持续快一个小时了吧。袁薇觉得自己快要坐不住了，大腿都坐麻了。她想看看时间。部门长是个特别理性又自律的人，总把“无规矩不成方圆”这话挂在口头上，制定了一条又一条的部门守则，比如说，几点打卡，请假需要提前几天说，临时请的一会假怎么算考勤，每周工作记录的开头和结尾怎么写，汇报工作时每人不能超过多少时间，也不能少于多少时间....总之，在袁薇眼里，部门长是一个把“规矩看的比天都大的人”，所以袁薇有理由相信，部门长的演讲，一定会卡在50分钟到一个小时之间。

袁薇想要看看时间，可她没有表，手机又忘在了工位上，无可奈何，袁薇只能一边用笔在本子上乱划着，一边盯着自己的茶杯。这茶杯是一个好闺蜜送的，旅游纪念品。听说是叫什么定窑青瓷的杯子，杯底做了两只小鱼的造型。闺蜜说了，这是锦鲤杯，寓意“锦鲤在怀（杯），升官发财。”袁薇乐呵呵地收了杯子，瞧见里头是两只小鱼，又问：“那有两只，是叫什么？”

“双份，双份，什么都是双份。”闺蜜如是说。

袁薇于是就这么盯着双份的幸运，瞧了快半个小时。杯里的水不剩多少了，大约刚刚没过小鱼吧，袁薇没舍得喝。浸在水里的小鱼，抹去了瓷釉表面那层细腻的光泽，才更有了几分活气。两只小鱼在水中，好像是要去追对方的尾似的，虚虚地形成一个圆形。袁薇坐在会议桌最尾部，并不起眼，因此时不时地用手去转茶杯，里头的小鱼就更像活了一般，真的游起圈来。

“对于那些刚参加工作的小朋友，我们大家要负起责任来，把这个传、帮、带落实好，不论是谁发现他们工作中有问题，都要立马指出，让他改正。不要个人只顾眼前，要意识到，你们都是将来要走上部门长、所长这些管理岗位的。还有我们那些新人，实习生啊，你们要勤学多问，别怕麻烦，遇到事情多做多请示，有什么不会的，多问问老人，手脚勤快些，不要自己闷头在那做。诶，小张，小徐，还有小袁啊，都听到了吧？”

冷不防被点了名，袁薇被吓得一个哆嗦。另外两个新人都已经答应，袁薇抬头看见部门长的眼光朝自己看了过来。

“小袁啊，你听见了吧？”部门长问道。

袁薇紧着点头。部门长却有些不满了。“诶，说话啊。小袁，你看你这就不好，性子太闷，不爱说话，不爱问人。我刚才那话就是给你说的。”

袁薇知错就改，马上表态道：“好的，部长，我听见了。”

“光听见了不行，你得听进脑子去。光听进脑子也不行，你得跟着做，跟着改知道不？”部门长敲着桌子苦口婆心。

袁薇紧着点头，又想起不对，连忙开口道：“知道了，马上改。”

部门长“诶”了一声，瞥她一眼，饶过她，又去讲提高效率，发挥主观能动性的事情了。

袁薇暗暗舒了口气，心想总算过去了，又把视线收回茶杯上，无意识地转着杯子。她就像这杯子里的小鱼啊。袁薇暗想。不管多么努力，游了多少个圈，就是衔不到前面鱼的尾巴。诶，什么时候她才能从新人变老人，从小袁变成袁薇，变成有名字的人呢。还好，一会就要下班了。袁薇努力让自己开心起来。以前在学校时，总是渴望毕业，毕了业就可以参加工作，自己赚钱了，就有了社会地位，不再是处处受学校管教的学生，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那多自由啊。可真的毕了业，参加了工作，她才发现，原来工作才是世上最不自由的事，不仅有人管着你的手脚，连你的心情，你的性格都要被人管。诶，可真是太难了。

好不容易熬到会议结束，已经过了下班时间，打量着有同事走了，袁薇也悄悄地收拾东西走了。回去可以好好睡一觉了，袁薇想。

当清晨的阳光透过棉质的窗帘洒入室内，躺在床上的袁薇不满地翻了个身，背对着窗，又弓了弓身体，把露在外面的脖子也缩进了被子里。隔着一层墙，似乎能听到鸟叫的声音，叽叽喳喳，可能是外面鸟巢里的嗷嗷待哺幼鸟在等着出去觅食的父母给他们带回鲜嫩的肉虫子，亦或者，是一对年轻的鸟夫妻为了些什么事情在清晨拌嘴。

意识渐渐清醒，袁薇迷蒙着睁开双眼，昨晚，好像又做了一个混乱的梦。袁薇在路上走啊走啊，忽然听到一个熟悉却又想不起来是谁的声音喊了一句：“袁薇。”袁薇回过头，看见是一个男子，只看得清轮廓，辨不出是谁，袁薇走近他，想看个清楚，那人却说了句：“算了吧。”说完就转身，准备离去，袁薇紧走两步，想要赶上他，却又赶不上，想要喊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出不了声音，只是眼看着那个人的背影越来越远，越来越淡，直到看不见。梦是人类潜意识的流露，袁薇不知道这个混乱的梦有关什么记忆的，摇了摇头，坐起身，从床边的桌子上拿起手机，瞥了一眼时间，又把手机放了回去，突然又猛地睁眼，看了一样屏幕还未暗下去的手机，7:30！

天，平时定的闹钟怎么没响？她怎么睡得这样沉？说好的生物钟呢？哪去了？要迟到了！要知道，她现在可还是在实习期内，迟到，缺勤，这些现象都会给实习单位带来十分不好的印象，她对目前实习的单位还是很想留下来的，可不想因为一次迟到就打乱了所有的计划。洗脸，刷牙，梳头发，换衣服，她以最快的速度做完这一切出门是，已经是7:45，怎么办，按照平时的情况来说，公交或者地铁，半小时最多45分钟也到了，可今天已经是晚了，袁薇心一横，不顾住的离实习单位15公里的路程，毅然选择了打车。

在下车的时候，袁薇肉疼地从钱包里拿出一张红票票，递给司机，要了发票才下车，虽然，不能报销，但起码还能抽个奖，万一呢，这张用红票票变成三张蓝票票和几个钢镚的小纸片就能给她带来个100万的大奖呢！思及此，袁薇的脸上终于不再写着沮丧，连带着眼睛看起来都亮了几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是刚用了闪亮滴眼液，谁用谁闪亮~

抬腿迈进公司的大门，发现值班的保安正泡着泡面，电视里，是陈赫吐槽华妃娘娘太重，呿，从来都不喜欢看跑男的袁薇随口说了一句，“呿。”或许是声音有些大，正盯着ab那张巴掌小脸看得出神以至于连调料都加多的保安小伙终于发现了她；“诶，是袁薇啊，你也看跑男？”眼见得这保安小伙是ab的粉丝，袁薇不敢多说什么，这年头，每天为粉丝撕来撕去，一言不合，吵得天翻地覆的人多的很，她可不想平白无故给自己找麻烦，忙转移话题。“啊，随便看看，诶你泡面快好了诶。”小伙赶忙转身抱着泡面，边吃边说：“诶呀，你不说我都忘啦，这面都快泡软啦，诶，对了，你来做什么？”“我来上班啊。”袁薇一边在考勤机上签到一边回答他。“咦，今天是周末啊，上什么班？”伴着考勤机“滴”的一声，保安小伙的话传到了袁薇的耳朵里。……为了怕迟到特意打车来公司的袁薇顿时石化……

5分钟后，伴着保安小伙吸溜着泡面的声音，一脸无奈的袁薇从公司走出。“我就说嘛，，我的闹铃怎么可能不响嘛，原来不是工作日，害我白白跑一趟，还花了我好几十的打车费。”所以，现在，去哪呢？

好朋友在别处实习，最近正忙着加班，去看她，大约她也没工夫陪，在这边，又没有什么特别好的朋友可以一起出去玩玩，袁薇思量良久，打开手机通讯录里的联系人，在扫了第三次时，总于放弃了，把手机收到包里，决定一个人打发无聊的周末。

漫步在敦煌路，看着路旁两侧变换着的不同广告牌，袁薇心里对每个广告牌评价较量了一番，恩，这家的广告牌看起来很高大上，那家的广告牌太没创意了好吗，还有那个那个，你是一家成人保健用品店，挂什么酒幌子一样的旗子啊……眼神撇到一家特别的广告牌，不像普通的广告牌一样高高地挂起，只是在门旁人的高度处有一个透明玻璃罩子罩住的齿轮组合的东西，在玻璃罩子的上方，是宋体的两个字，简单明了：行走。这家店倒是看起来好有文艺气息，袁薇不禁驻足，推开玻璃门，原来是一家咖啡馆，对门的一侧墙上，是一些书，还有一些大概是老板或者什么人在不同地方或者骑行或者徒步的照片，还有一些小饰品之类的东西穿插其中，看得见木纹的桌子上，放着透明玻璃瓶里插着一只波斯菊，隐约记得，有人曾经说过，最喜欢的就是波斯菊，因为它的花语是坚持。

在店里随意走了一圈，抽出架子上的一本书，《行走在拉萨》，应该是一本游记，这店里的文艺气息太重，袁薇觉得自己这么个俗人在这里，总有一种装文青的感觉，于是赶紧从店里走了出来，沿着敦煌路，袁薇没有坐公交，直接走到了商业街，因为是周末，人很多，熙熙攘攘的，袁薇顺着人流，从这家店逛到那家店，逛了一个上午，却也依旧是两手空空，走在前面的两个大学生模样的女孩嬉笑着，进了一家奶茶店，袁薇随意地往前走，突然想起来，自己这个年纪，似乎不再喜欢奶茶那些小女孩喜欢的了，笑笑，再往前走，进了一家和府捞面的店，这家店，她和好朋友来过一次，面有点贵，但装潢很好，而且手工的柳橙汁也很好喝，在店里面，也有一片书架，摆满了书，不同于行走咖啡馆的书，这里的书很杂，袁薇随手一拿，拿到的是一本日本的推理小说，等着面的时间，随手翻看了几页。

耳边忽然想起一个声音：“咦？袁薇？”袁薇抬起头，看到眼前的女子，披肩的头发被烫成了大波浪，淡彩的唇膏，精致的妆容，一时没想起她是谁，面上却不露声色，“诶，在这看到你啦。”寒暄了几句，终于从那句“我现在还是在s大读研，还是在实验室里带小白鼠跑步。”中想起了对面的人是谁，原来大学时参加的学生会一个部门同届医学生，方菲菲，当时互加了qq，经常看到她的qq说说，带小白鼠跑步，记得当时还腹诽过，啧啧，连小白鼠都有跑步机这么高级的运动器械，我要是运动还得靠两条腿绕圈。

聊了几句，聊到当时部门的人，因为袁薇大二时便退了部门，所以方菲菲也都是挑袁薇大概有印象的人说，“诶，你还记得吧，当时姚池学长和季敏学姐谈恋爱，诶，我想想啊，对，那个时候你还在，等到大二你退的部门，你知道我们这些人相处了3年，分开了也有点舍不得，我们建了个微信群，前两天姚池学长发消息给我们，说他要结婚了，要给我们送请帖呢。”“哦，是嘛。”袁薇淡淡。“是啊，对了，你微信号多少，我把你也拉进去吧，当时你和大家相处的也不错嘛，我记得那时候，你和姚池学长关系还很好呢，前几天姚池学长公布结婚消息的时候，还问到了你呢。”“哦，是嘛，可我毕竟没有坚持到最后，后来的好多，我都没有和你们一起做。”袁薇用吸管搅着锥形瓶里的果汁。“哪有什么的，诶，要不我给你姚池学长的微信号，你加一下他？我倒是好奇，你们私交不错，怎么没有互留个联系方式什么的？哦，也许是当时留的后来换了。”方菲菲说道。“恩，是啊。”袁薇吸着果汁。又随便聊了几句，方菲菲问了袁薇的微信号和电话号码，又翻出手机，让袁薇记下姚池的微信号，袁薇要帮她点面，她笑着说，不用了，她和男友一起来的，男友正在那边等着她呢，然后就笑着走到了袁薇斜后方的一张桌子，袁薇对方菲菲笑了笑，回过头来，继续吃面，手边那个写着号码的纸条，伸手握了又松开，想要将它夹在翻开的小说里，最终吃完的时候，还是把那张纸条放进了口袋里，向还没有吃完的方菲菲一桌，点了点头，道一句：“我先走了，回头联系。”然后出了店门，出了商业街，倒了地铁，回到了租住的小区。

整个下午，在打扫卫生中度过，待到日落黄昏，终于收拾好一切，坐在床边椅子上的袁薇撩起不知什么时候垂落在脸颊的碎发，重新打开了好久不用的微信，在添加好友一栏里，输了纸条上的号码，停顿了好久，还是没能点下确定的按钮，退出了程序，把手机放在一边，望着窗外出神。

多久了？好像，很久了吧。记忆像潮水一般涌来。

伴随着掌声，他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合适，早知道，一开始我就推荐你了。”

“学长？”我回过头。

“喏，送你的，祝贺你演出这样成功。”说着一支波斯菊递到了我手中，我看着眼前的话，随口问道，“这是什么花啊？”

“波斯菊啊，我最喜欢的花。”

“哦，谢谢。说起来，学长也一起演出了，为什么要祝贺我？那我是不是也要祝贺学长一下？”我笑着说。

“哦，是啊，你打算怎么祝贺我？。”学长笑吟吟地看着我说。

我考虑了一下，“我请学长吃饭吧，学长对我一直很照顾，我要好好感谢你。”我笑说。

脑海中闪现着和学长一起吃饭的场景。

我将菜单推倒学长那边，示意他点菜。他没说话，笑笑又推给我。“点你喜欢吃的吧。”

“哦？”我诧异。

“我送你我最喜欢的花，你应该请我吃你最喜欢吃的食物。所以，你点。”

学长和我边聊边吃着，其实大家专业不同，年级也差了两级，也许是都不想面对无话可说的尴尬，我们都在找着话题，居然也聊了很多。

快吃完的时候，学长突然对我说：“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波斯菊吗？”“嗯？”我抬眸看了学长一眼。学长似乎不是真的想要我回答，只是目光定定地看着我说：“因为它的花语是坚持，你在我眼中，就像波斯菊一样。”

手机穿来短信通知音，把袁薇从回忆中唤回，打开一看，是10086的套餐使用情况短信，自嘲地笑笑，每个月收到最多的短信，就是10086发的了，光从短信的数量上来看，简直像是你的情人一样，每天至少3封。天色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暗了下来，袁薇觉得肚子饿了，便下楼去吃饭。

晚上的时间度过的总是这样的快，袁薇打开电脑，随意翻了翻娱乐八卦，又点开一部电影，随便看着，不得不说，这部电影，挂着男神女神云集的名，可是男神平均是一枝花的年纪，女神又大多是袁薇不喜欢的类型。这部电影无泪点无笑点，连吐槽都懒得吐，待到男女主终于决定相伴相守，片尾曲响起，已经是23点半了，考虑到明天就要起早上班了，袁薇连忙关掉电脑洗漱睡觉。

不得不说，这部电影对袁薇来说唯一的好处就是将她从下午乱糟糟的心情中拖出来，今天，袁薇没有做梦。

二、过期的草莓奶油蛋糕

2018年8月2日  20℃ 晴

也许是因为昨天没有做梦，睡得很好的缘故，今天，当敬善媛“南摩惹纳达拉雅雅，南摩阿里雅佳纳……”的声音响起时，袁薇便醒来了，待到《观自在菩萨根本真言》唱完一遍，袁薇已经完全清明，起身，洗漱，换衣服，简单画妆，7点钟，很好，时间足够，袁薇走到门口又回望了一下自己的小窝，没问题，然后打开了自己的屋门。

倒公交到地铁站，再转乘地铁，终于在7点30准时到了实习单位。——金城公司。由于还有半个小时才到上班时间，所以现在并没有什么人，袁薇走到自己的位置，整理了一下桌子上有些散落的资料。“当~当~当”当听到某种熟悉的高跟鞋声由远及近就要到自己跟前是，袁薇回过头，在脸上挂了个灿烂的笑容，“莹姐，早啊。”没错，来人是他们部门主管助理李莹，李莹没多看她脸上的笑，扫了她一眼。“早。你去买两杯咖啡要望墩路的蓝海咖啡店的摩卡。还有，记得给设计师们打电话叫他们起床。”“好。”袁薇收到了李莹的指示，马上起身，其实，这些事情本来轮不到她来做的，是前台的行政小妹负责的，但最近，听说那个小妹要结婚了，嫁给一个海归的金融博士，条件很好，大概是想要辞职，从此做全职太太。她虽然也是设计专业毕业的，但目前还只是个实习生，这些打杂的事情，自然就落在了她的身上。

蓝海咖啡厅和公司也不过是隔了两条街，袁薇没有打车，选择了走路去，蓝海咖啡厅的地理位置很好，前面不远对面就是s市的大学，眼前虽是周一，但还是有几对小情侣大早上的就你侬我侬地跑到咖啡馆来约会。隔着一层玻璃，袁薇看到靠窗坐得一对小情侣，男孩不知道在女孩耳边说了什么，之间女孩满脸娇羞地亲了男孩一下。袁薇不信暗叹，在这样的咖啡厅，不知道每天从这发出的甜言蜜语有多少，也许主管那么喜欢这里的咖啡就是因为这里连咖啡都是冒着粉红色泡泡的。袁薇推门走入，“你好，两杯摩卡，打包带走。谢谢。”说完袁薇就靠在吧台边，等待的时候，随便打量着坐在这里的几对小情侣，有对坐在里面的小情侣正在上演喂食的桥段。

“你尝尝这个，好甜呢。”女孩说

“不要。”男孩拒绝。

“尝一口嘛，你就尝一口嘛。”女孩继续劝。

“不要。”男孩依旧拒绝。

“你吃嘛，你吃嘛，你吃一口，就一口。”女孩撒娇地摇着男孩的胳膊。

男孩张开嘴，女孩终于把那块奶油喂了过去，然后凑在男孩脸旁，“吧唧。”亲了男孩一口。

男孩脸颊好像有些绯红，又就着女孩的手，用勺子舀了一口奶油吃掉。女孩又亲了男孩一下。

看着这对小情侣旁若无人地缠绵起来，袁薇收回了视线，脑子里，却回忆起从前，和他一起来喝咖啡时，也幻想过这样的场面，她娇滴滴地撒娇，他被她磨得没办法，只好喝下那放了好多糖的咖啡，然后，她也是这样，在他脸上“啵”一下，他害羞，却喝了更多咖啡……

年少时，谁没有幻想过粉红色泡泡呢？不过最后，大多数，也只是幻想罢了。

服务员将打包好的咖啡递给她，她接过，走出店门，没有再看那对缠绵的小情侣一眼。

回到公司不早不晚，正好该给设计师们打电话了，有些设计师还好，就算不打电话催，也能够差不多时间到，有些却是打了几遍电话要么打不通，要么打了也是起床气，叫都叫不醒。待到8点30，袁薇终于结束了这些打杂的任务。开始坐在自己的桌位上，看那些资料，一个上午过的倒也快。

下午，开会时，放在桌子上的手机一阵震动，一桌子人都看着她，她连忙道了抱歉，然后，拿着手机退出了会议室，小心地在茶水间打开，是前几天刚留的方菲菲的来电，“袁薇，姚池学长的请帖我帮你拿了，因为上次忘了问你公司的地址，所以，你现在告诉我，我给你邮过去？”“恩。”袁薇报出了公司的地址，然后方菲菲挂了电话，快递下午3点钟就送到了，看着面前这张红色的喜帖，袁薇有些烦躁，这时候手机屏幕却亮了起来，是微信新的好友申请，伴着几个字，是我，姚池。

袁薇终于没办法再逃避，没错，从方菲菲那里知道他，她不禁一次想联系他，却最终鼓不起勇气来按下确认键。在害怕什么吗？是的，她害怕。怕联系了反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怕一切都只是自己在自作多情，他要结婚了。可是，和她有关系吗？她很难说自己是对学长什么一往情深，旧情难忘，上演一出，非卿不嫁非卿不娶的戏码，甚至，她连他喜不喜欢自己，都是不确定的，也许就是因为没有在一起过，所以才不甘心，想要一个答案，却是一个没有用的答案。

看她好久没有回应，也许，是在忙吧。屏幕另一端的姚池将手机放在一边，眼前却渐渐浮现出一个人来，碧绿的衣服，荷叶边，古朴素雅，一张不施粉黛的小脸上，是含羞带怯的眼神，缓缓向自己走来，一阵风吹过，荷叶边的衣服上，起了一些褶皱，就好像，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碧，姚池承认，那个时候，被撩拨的，还有他的心弦，也许，是一见心仪。

再见时，是值班，也许是因为对她的好感，在安排值班的时候，姚池特意把自己和她安排到了一起，于是，便看到了现在，她坐在桌子旁，翻看着往期的报纸，然后，再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写写画画，凑近看，居然是她自己的稿子，她正根据看别人的稿子，发现自己的不足，这样的认真，倒也是难得，姚池提出要帮她改，她抬头看了一眼他，说“谢谢学长。”声音还是带着几分拘谨和怯怯。

那年的学生会迎新暨换届大会，他们新闻部不知是谁想了一个主意，也许是因为看着部里严重的“阴盛阳衰”，提出表演节目就是大家都扮成红楼梦里的一个角色，这么奇葩的主意，居然通过了，姚池到现在还记得那年的宝玉，是一个真.粗糙的汉子，板寸的头，戴上了抹额，非但没有一点宝玉该有的俊俏反而像是刘姥姥头上的那种，但那次，她却让他惊艳了。她本来是不参加的，只做幕后，他发现，她不但是有一点内向，还有那么一些的“不上进”，比如，要他们新一届的分组，推选组长的时候，她无动于衷；大会上提出的重点选题，别人都争着做，她还是无动于衷。临表演那天，突然那个表演惜春的同学联系不上了，没办法，这和他么预排的不一样，缺了一个人，队形就会有空位，他突然看到在地下看手机的她，想象如果是她扮上会是什么样子，于是，像负责的林丽推荐了她，她被半推着答应了下来，等她扮上出来时，让他眼前一亮，有那么一会，让他移不开眼睛，到腰的长发被绾成了垂髫式，没有任何装饰，化了妆，眼线沿着眼角的趋势挑出，削肩膀，略有一点水蛇腰，抬起头看着自己，烟波流转，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垂眸，居然真的让他看出了一点晴雯的感觉。那次，他送她波斯菊，他觉得自己喜欢上她了。

等到他靠近她一些，发现她这个大一的小丫头，对于恋爱，居然有那么一点害怕的时候，他突然不敢向她表白了，他怕会吓跑她。真是太胆小了啊，他想。

两个人的关系在缓慢的拉近这，虽然这速度真的很慢，但的确是在拉近，她终于能够在每周至少和他通一次电话，能答应和他周末一起去自习室，他感到，她就快能够接受他了呢。

然而，当一个星期，该来的电话没有来，他终于忍不住给她打电话询问了，她说她在忙，他约她周末一起出去玩玩，她也说没时间，大一的学生有这么忙吗？虽然他很体贴地说那就等你忙完再说，但心里还是忍不住想问。

再后来，他也忙，在一次连续3天只睡了4个小时后，淋了场雨，他病了，发烧，本以为只是普通的感冒，没想到居然转成了肺炎，他住院，她没有来，等他有精神了，想要打电话告诉她，让她来看自己时，出现在门口的，是拎着饭盒的林丽，也就是那个黄昏，林丽无微不至地照顾他，丝毫不怕被传染了肺炎，他才知道，原来林丽喜欢他。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等到他出院，再出现在众人面前是，便是和林丽成双成对，部门的学弟学妹全都说他们搭调，她也说，恭喜。

为什么，现在，突然想要联系到她呢？在自己和李铭筱的婚期已定的现在。也许，是一直挂念，放不下，想了断一段缘。也许，只是怀着想问候故人的心情，想知道，没有自己的这些年，她，还好吗？再或者，没有原因，只当是为了这些年想起来就觉得，有些遗憾的那一年吧。

屏幕另一头的袁薇终于鼓起勇气，添加了姚池，然后，马上收到一条消息，她以为是姚池，姚池也以为是她，打开一看，两个人却都是失望，是系统自带的“已添加对方为好友，可以聊天了。”

还是袁薇先发的消息。“学长？”

“恩，是我。”

“哦，听说你要结婚了，恭喜啊，请帖我收到了，新娘好漂亮，学长好福气啊（恭喜）。”

“谢谢（微笑。）”

“你现在工作找到了吗？怎么样？”

“恩，实习呢，挺好的。你呢？”

“恩，那就好，我也很好，现在在一家软件公司，待遇还不错。”

时间是太奇妙的东西，好像就在昨日，那对在暮色中漫步在河边，小心翼翼保持着合适距离的两个人，却没注意到不知不觉两个影子早已相依相偎，并肩前行的人，如今却隔着屏幕，隔着淡淡的荧光将心底的那份挂念收起，如此客气淡漠，寒暄着问候，小心地远离。

三．波斯菊的遗憾

2018年8月24日  20℃多云转晴

最近的日子并没有什么不同，袁薇依旧是谨慎小心地做着自己的这份实习工作，按照主管和主管助理吩咐打着行政小妹的那份杂，周末要不是一个人在家宅上一天，算算日期，好朋友的实习也快结束了，到时候自己就不再是一个人了。而学长的微信，除了加她的那天寒暄了几句，偶有闲暇，打开看时，头像都是灰的。是啊，终究都是梦一场。波斯菊没能坚持下去，晴雯倒是一辈子陪在了宝玉身边，可是最后还是枉担了一场虚名，含恨而终。

  今天又是周末，袁薇宅到了晚上，终于觉得呆不下去，换了衣服，打算出去走走，在拿衣服的时候，看见被放在柜子上的请帖。八月二十五日，姚池❤李铭筱婚礼。

  原来，就是明天啊。这个时候，学长大概是在和朋友开派对？还是在和新娘煲着电话粥？呵，真是庸人自扰，想这些做什么呢。

 袁薇将请帖合上，放在柜子上，想着明天的婚礼，大概还是不去的好。不是她还爱着学长，见到他和别人的婚礼会痛苦得撕心裂肺。是这几年的毫无交集，恐怕早已将两个人变得形同陌路，那些年少时的些许往事，随着年龄的增长，也越来越懂得早该放下了。而放下一段时光，放下一个人最好的方法就是，无论再想念也不会去打扰。

  袁薇走出小区，沿着路，随意地向前走着。

忘记走了多长时间，也许是半个小时，也许是五十分钟，袁薇的手机突然响了，袁薇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想到也许是楼盘推销什么乱七八糟的广告，袁薇刚想要挂掉，却心底带着那么一点期待似得，按下了接通。

  “喂，您好，请问您是哪位？”

  “……袁薇……是我，姚池。”

心跳漏了半拍，也许是因为心底的那一丝期待居然没有落空。一阵短暂的沉默。

  “……学长……。”

   “嗯？……袁薇，我现在在湖边……这的天空很美，云散了，天晴了……你能来陪我看一会吗？”

   袁薇举着电话，咬着唇，张开口想说什么，却还是没有说出口。

   “行吗？就一会儿。”

   听着听筒里有些含糊的声音，大概是学长喝了酒？

  袁薇脱口：“学长你喝酒了？”

  “呵，哈哈，刚和朋友一起吃过饭，他们帮我过告别单身，喝了一些。”

  “你来陪我一会好吗？我叫了车，一个小时后回来接我，毕竟，明天我还要结婚啊。”

   “……好。”

袁薇拦了辆出租车，报出了地址，向约定的湖边驶去。

到那里的时候，袁薇下车，看到学长坐在河边远离着几家湖边餐馆酒吧的草坪上，整个人浸在绚烂的晚霞里。袁薇走过去，走近，她看到学长的袖子卷了起来，衬衫好像也有些皱了。

  “来了。”学长回头笑着看了袁薇一眼。

   “嗯。”袁薇坐在学长旁边的草地上。

两个人静坐无言。红色的晚霞从水天相接的边缘一点一点爬上来，染红了天空，连白色的云，都染成了金色。

学长侧过头，看着身边不远的袁薇，她的脸，在晚霞的映照下，似乎也染上了些绯红。

“恩？”袁薇看着学长。

学长笑着转过头，视线又重新落在天边的晚霞上。

“我大学的时候，曾经喜欢过一个女孩，我记得，有一次，我们也是这样坐着，也是在这湖边，只不过，那天的晚霞比今天的还要漂亮，被风吹散的流云薄薄地飘在空中，晚霞就那样从天边漫上来，很通透，纯粹，不含一点杂质的美，我记得当时我也看了一眼我身边的女孩，然后，我看到了我记忆中最美丽的晚霞，就在那女孩的脸颊上，令我至今难忘。”

袁薇看到，学长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温柔，仿佛又看到了面前那个女孩脸上的晚霞。

“我和她认识的时候，她大一，我大三，我们也不是同一个学院的，她使我们招新时招来的，第一次见面时，我并没有注意到她。后来有次，她穿着碧绿的荷叶边的衣服，款款向走来，像是一叶飘摇的荷叶，还带着清晨的露珠，就那么自然地，走进我的心里。我那个时候才注意到她。”

“在安排值班的时候，我把我们安排到了一起，慢慢地接近她，渐渐我发现自己真的喜欢上她了，我喜欢她的认真，谦和和坚持，就像是波斯菊一样，我的波斯菊。

我主动提出帮她改稿子，制造我们接触的机会，她说她要去自习室，我便说我也正好要去。在那个下午，她坐在第三排靠着窗的位置，拿出那些图纸，画画的时候，我听着她铅笔摩擦这纸面的沙沙声，打开的书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姚池轻轻地笑了一下。“恐怕那个女孩永远不会知道，有一个平淡的午后，曾经有一个人，在她斜后方的位置上，描摹着她脸颊旁翠绿的爬山虎藤，描摹着阳光下她额际垂落的几缕碎发。”

晚霞已经布满了整个天空，湖边有风吹来，袁薇觉得好像有些凉，抱了抱胳膊。

“那，你和那个女孩后来怎么样了？为什么分开了？”袁薇看着水面问。

学长看了袁薇一眼，见她仍然看着水面，便又回过头，看着远处说。“是啊，后来我们怎么分开了呢？。”“我记得当我终于和她关系拉近之后，我确定，那个时候，她心里也是喜欢我的，我们每周会打一次电话，开始是我打，后来就变成了她打，有一阵子，她突然忙了起来，忙到一周连一个电话都没有给我打，我耐不住性子问她，在忙什么？她说她在忙专业的事情。这阵子恐怕都要这样忙。挂掉电话，我是有那么一丝不确定的。没过几天，我参加了挑战杯，和同学一起每天扑在竞赛的事情上，在一次3天只睡了4个小时之后，我去买饭的时候淋了雨，居然就病了，更没想到居然这病会转成肺炎，当时我发烧，神志不清，同学送我到医院挂了点滴之后，我终于清醒过来，我想要给她打电话，告诉她，我病了，我想见她，可这个时候，病房的门口，出现了捧着饭盒的林丽。”

学长讲到这里，停了一停。“林丽是个很不错的女孩，体贴细心，就在那个病房里，她说她喜欢我，我没说话，等到我出院的时候，林丽已经是我的女朋友了。”

天色就要暗了下来，湖边的风也有些大了，学长说完，看着远处的水面长长地叹了口气。

“后来，就没有后来了。大二的时候，她以专业负担重，不再有时间，退出了那个部门。”

袁薇说。

湖边再次陷入沉默，这里离湖边酒吧那边很远了，听不到喧嚣吵嚷，只听得到湖水拍打着岸边的声音。袁薇却好像还听到了云飘走的声音，那样的轻缓，若不是连自己的心跳声都变小了，恐怕真的很难听见。

  “她会感谢曾经有那么好的一个人，记得她所有的美好。”袁薇侧过头向学长笑说。她的眼睛很明亮，像是闪着光芒的黑曜石一般。“是吗？”学长看着袁薇。“我想，是的。”袁薇还是笑。看到天色就要完全暗了下来，引擎声由远及近，袁薇知道，大概是学长的朋友来接他了，转身打算先离开。

  “等等。”学长说。“袁薇顿了脚步，侧过身来。“你……能帮我带句话给她吗？”学长正回过身眼神殷切地望着她。袁薇点了点头。学长站起身，走到袁薇面前。“我想，我的她的那段感情中，我一直忘了一件事情。”“什么？”袁薇问。学长笑了，笑的很温柔。“我忘了向她表白，告诉她，我喜欢她。这是21岁的姚池对18岁的袁薇迟到了4年的表白。”

袁薇心中一颤，笑着对学长说：“谢谢，她会知道的，祝你明天新婚快乐，这是我送你的结婚红包。”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包好的红包，递给姚池，姚池笑着接过：“谢谢。”

  袁薇转身走了，沿着湖边，一直走了很久，走到了公交站，公交上人很多，袁薇没有座位，就一直在靠近后门的位置站着，等到过了莲花新村四区后，车上的人终于少了很多，袁薇找了空位坐下，在s大上车了2个男孩和一个女孩，没有空座位了，他们就站在后门那里，司机在前面站停车的时候，有些急了，车上的女孩一个不稳，松开了手中的扶手，一桌子向前跌去，撞在了站在前面的男孩的怀里，男孩扶住女孩，问：“你没事吧？”女孩摇了摇头，从男孩的怀里走出。

  时间好像没有洪荒，一幕幕，一篇篇，仿佛是昨日的翻版,却又仿佛和昨天并不一样，希望今天的他们，不会再有迟来的告白，不会有无言的遗憾。

      …………………………………………………………………………………………….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