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姐妹们聚会,有人谈到夏姨,说她过的不好,问罢听罢,半日里我心里面仍然很不好受。
夏姨八年前的秋季开始在我家做过一年多的保姆。她是职介所介绍来的,来之前职介所的电话说:"一位慈眉善目的阿姨,六十岁,身体健康。"我说很好呢,来呗。电话里又说:“一个月两天的假她可次不歇,若歇她晚上也仍回你家住,可以不?"我特别高兴:“她不休我巴不得,我会发加班工资的。”
第二天,夏姨就来了。如职介所说的一样,就是一慈眉善目,笑容可掬,高高大大,背板笔直的一大妈。我把大门钥匙交给她,说了一下基本的工作:家务,做饭,早餐,晚餐我们在家吃,午餐你一个人,周末就我儿子会回,妮子每天幼儿园送回得比我们下班早,也要带会儿。她一边点头一边楼上楼下瞧一遍,我以为她嫌卫生区有点大,谁知她却说:“你这窗帘去年没洗吧,趁天气还末转冷,我今天冼了。”我忙摆手:“夏姨,不用的,我到时会叫外面的保洁公司洗,这个拆装好麻烦,家里的洗衣机又小,一次只洗得一块帘子,这十几个窗帘,一天也洗不完。”夏姨说:“没事,又不赶急,多把两日时间而已。”
连续两日下班,所有的窗帘夏姨已洗好穿好夹子,只要我们花几分钟帮忙挂上了。
在我家做保姆是要买菜的。我将钱放在固定的零钱袋,花完了再放。第一天买菜,夏姨将一小纸条给我,是买菜的记录,又把余下的钱交回我。我笑,再不要记录了,亏得你老眼昏花的还干这个,我不会看也不会去算。
家里弄的干净整洁,饭菜也可口,俩个孩子叫她奶奶叫得沁甜。
有一次,好友英的老公来我家,看见夏姨就打着招呼,并非常奇怪她怎么在我家。我也奇怪他们怎么这么熟络。原来,夏姨家就和英打对面,是关系极好的邻居。夏姨这是首次出门做事。我更是奇怪,她家离我家就最多二里路,她怎么从不回去。
在日后的相处中,从夏姨口中我逐渐知道了她的情况。她老家是乡下的,老公在城里百货公司上班,她家就是常说的半边户。她在家种田种田带一双儿女,非常地辛苦,老公是脾气很暴躁易怒的人,而且小气得要命,工资钱从没夏姨过手,上个班休息日回到家仿佛当了官回来一样,家里的事啥也不干,自己长得尖嘴猴腮,夏姨长的漂亮,他就疑神疑鬼,一回来就对她挑三拣四的,夹有暴力,而且从不允许她串门和走亲戚。
年轻时侯的夏姨没有自由,没有朋友,屋里,田里,就是她的世界,匆匆地孤独地穿梭。夏姨和我诉说这些往事的时候,几度哽咽,我也红了眼眶。问:“不说金钱,起码的自由都被剥夺,等于是坐牢一样,怎么没想过分开呢?"夏姨拭着泪:“哎,那个年代,离婚是件丑事,不敢想。再说,穷,就忍着过呗,只念着盼着两个孩子快快长大成人,心想着这人一老了,性情也会变柔和变宽容。”
好不容易拉扯着一儿一女长大了。儿子顶了老公的班,有份正式工作,娶了个银行上班的老婆,十年前建了私房在英家的对面,在城里安稳了家。女儿呢,虽说是打工,在南乡镇上一服装店当营业员,但老公是乡镇府上班,铁饭碗的公务员,早两年在城中央买了一套房,只等老公一调进城了。夏姨说到现在这些呀,就由衷地笑,声音也变得轻快了。她说:“儿女儿媳女婿都对我非常孝顺!”
父辈们一代人,特别是母亲,为孩子可以没有自我,孩子出息了,自己觉得一切都值了。
我听了也开心,为夏姨的熬出头,为她的苦尽甘来。但还是忍不住问:“现在出来做事,你儿女同意呀?”夏姨又收起笑脸,眉头不展。说起另一些状况。老公已是老头子,可这性格就没得变,住在儿子家,与儿子儿媳吵架。没法,女儿让二老住到自己那套房子去。每天早上,两人去买菜,夏姨跟在他身后,不发表任何意见买什么吃什么,只有包拿包提的份。他要是在路边下象棋,夏姨就守在十米远的附近,逛个街都不行,随时要准备随他离开。回家就是包做。老头子一则喜欢吃粉二则抠门,吃粉省钱,夏姨说常常一天早晚二顿都是吃粉,吃腻了。难怪在我这,要是晚上有剩饭,夏姨一定会留着第二天当自己的早餐。
听着都可气,夏姨的命运就是一辈子被栓在老公的裤腰带上,却还得不到半点温暖。
夏姨说,忍惯了,算了,吵起来搞得孩子操心又邻里看见没面子。我说,你到我这来,他肯呀?夏姨又开始落泪。有一天下午老头子不让她跟出门,自己出去了。夏姨不经意间从窗户向楼下望一眼,发现老头子拎着两箱牛奶往街角拐,如果是送给孙子喝,又非往儿子家的方向。她好生疑惑。但后来等他回了也不敢问他。连续几天,老头子下午单独外出。一日早上买完菜,老头子又下象棋,夏姨拎菜在不远处的小卖部等。有人耳语告诉她:你屋里老头子外面有相好的,擦皮鞋的,老牛吃嫩草了。夏姨说:“啥我也认了忍了,自己就那个命。他一辈子没买过一瓶饮料一件衣服给我,但现在他老了作变,买给别的女人,我实在忍无可忍,吵了一架。但又怕儿子知道操心,就决定出来当保姆。”我这才明白为什么这么近她从不回家的原因了。
夏姨在我家过得很开心,二三个月后人都显得年轻了。常与周围邻居老人聊天,偶尔一起逛个街散个步。大约一年半后的一天,夏姨突然生病,我们把她送进医院,是心脏病。她的家里人都来了,除了老头子。问题较重,安装了心脏起搏器。出院后住在儿子家去了。接着的两年正月,我都去给她拜了年。她也来过几次我家看长大的妮子。
后来常听英说夏姨的情况:人好,邻居都喜欢,外面晒着东西碰上下雨,她全帮忙收好等等小事。早些日子,英说夏姨有天和她聊天,说儿子和儿媳都十几天不喊她了,她真的搞不懂原因。不是说儿子儿媳都非常孝顺吗?怎么一下子变了呢?英和我仔细分析,应该是儿子儿媳埋怨她和老头吵架,半个月前,老头住到养老院去了。女儿女婿进城后,老头子住回儿子家是正理,住一块,不愉快的事就多了,前一阵,肯定是实在搞不成器了,只有老头子走人。夏姨的儿子工作因公司解体早没了,到处打零工,有时还没得打,在家个是两个月地歇着,经济主要依靠儿媳银行上班的工资了。老头子有退休金,虽抠门小气,在孙子儿子面前或多或少会掏出点补贴补贴生活。现在,有钱的住外头,没钱的留家里。这儿媳保准不念叨唱啰嗦,话语权不够的儿子保不准不听着。一来二去,气就撒在夏姨身上了。
这是我们外人的揣度。真正原因只有夏姨儿子儿媳清楚。而夏姨的那份伤心是真,比一生其他任何时候都伤心。
365天无戒极限挑战日更营 第4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