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文人中,李清照堪称是写梅的翘楚。
经后人整理发现,她留下的传世词作中,写梅花的占了近三成。这些咏梅诗背后,是她一生中对梅花情有独钟,难解难分的缘分。
古人委婉,有了感情不便直白道来,常常要托物喻人。喜怒哀乐都寄托在某个事物当中。
而李清照是专情的,平生际遇,都能在她笔下所咏的梅花之中看到,神魂相通,那是我中有梅,梅中有我的境界。
宋元丰七年,李清照出生在一个书香门第。童年时期,她随为官的父亲来到了东京汴梁,在那度过了一段快乐无忧的时光。
那是汴梁啊,“山楼上下,灯烛数十万盏。万街千巷,尽皆繁盛浩闹”的汴梁。(引自《东京梦华录》)
冠盖满京华,她堪堪握住的,是北宋繁华的尾巴。此后山长水远,是跌宕起伏的一生。
淡荡春光寒食天,玉炉沉水袅生烟。梦回山枕隐花钿。
海燕未来人斗草,江梅已过柳生绵。黄昏疏雨湿秋千。 ------《浣溪沙》
二八年华的少女,在自己的小院中种下江梅一棵。深宅外,是东京的万丈红尘,大院里,是小姑娘自己的岁月静好。
寒食天气,午睡醒来,闻着将要燃尽的熏香,她抱怨着春光来得太晚,头发微乱,慵慵懒懒地,正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年纪。
命运的纹路尚未清晰,未来叫人有点迷惘,却又总象是有无限希望。于是一场黄昏小雨,也能惹得她若有所思。
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
见有人来,袜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点绛唇》
富贵人家的小姐,衣食无忧,心里没有半点烦恼,游戏着,就这么迎面遇上了初开的情窦。
在最好的年纪,遇上了最好的他。心房里住进了人,总是会乱怦怦地跳。
这时她笔下的青梅,也是活泼而有生机的。是素手上的那么一枝,映着少女脸上的笑,一样的青春正好。
雪里已知春信至,寒梅点缀琼枝腻,香脸半开娇旖旎,当庭际,玉人浴出新妆洗。
造化可能偏有意,故教明月玲珑地。共赏金尊沉绿蚁,莫辞醉,此花不与群花比。-----《渔家傲》
以花喻人,以人喻花,人面照花,都是半开娇旖旎,都是即将盛开的艳丽。
这首词写在李清照与赵明诚订婚之际。那时两家门当户对,都是京中富贵人家。
两个年轻人,赵明诚年轻有为,李清照名满京都,也都是年少得志。而又恰是两情相悦之时。
打马长街,处处都是春风得意。难怪女词人掩不住欣喜,写下“此花不与群花比”的词句。
那是何等的繁花似锦,烈火烹油。
卖花担上,买得一枝春欲放。泪染轻匀,犹带彤霞晓露痕。
怕郎猜道,奴面不如花面好,云鬓斜簪,徒要教郎比并看。-----《减字木兰花》
这是新婚燕尔,买了一枝花,又怕丈夫觉得花比人娇,那就歪着头笑着,非得要叫他比比看。
一个字,甜!放到现在,那叫“发糖”,幸福多得溢出来,梅花成了传递的使者。
命运露出狰狞面目的分割线。
红酥肯放琼苞碎,探著南枝开遍未?不知醖藉几多香,但见包藏无限意。
道人憔悴春窗底,闷损阑干愁不倚。要来小酌便来休,未必明朝风不起。-----《玉楼春》
新婚不过一年,李清照的父亲被定为反对新政的元祐党,罢官赶出京师。
父女分离,连赵明诚对她的态度也有了转变。一时之间,她嗅到了风雨欲来的气息。
果然,第二年,皇帝把元祐党成员的家人统统赶出了京城,李清照被迫离开了夫家。
幸福平空消失,未来不可预测。
这是李清照第一次遭遇命运的狰狞面目,它小试牛刀,就撕裂了她平静美好的生活,给她的心上添了忐忑和悲伤。
春到长门春草青,江梅些子破,未开匀。碧云笼碾玉成尘,留晓梦,惊破一瓯春。
花影压重门,疏帘铺淡月,好黄昏。二度三年负东君。归来也!著意过今春。-------《小重门》
这首词写在李清照被赶出京城后的第三个年头。
崇宁五年,朝廷赦了元祐党,解除一切禁制。李清照欣喜异常地回到了京城丈夫的身边。
阶前小草返青,野梅初吐嫩蕊,正是赏梅的好时节,该回家了。
铺开茶案,沏上春茶,看梅花花影婆娑,这样的黄昏再也不凄凉。好日子总算来了。
在这首词里,李清照寄托了满满的对未来生活的希望。三年的分离,使相聚变得更为珍贵和美好。
从这时候往后算,李清照度过了十年幸福的时光。
他们夫妻有共同的爱好,志趣相投,一起舞文弄墨,一起著书立说,你侬我侬,琴瑟和鸣。
感情好到蜜里调油,以至于连短暂的分别都受不了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