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本文参与伯乐主题写作之【家啊,家】。

今年的高温天气持续了很久,久到全市中小学延迟开学半个月,直到教委再也承受不住来自各方的压力,终于通知中秋节后学生返校,尽管从天气预报看,接下来一周的气温和本来预计开学那段时间并没有什么差别。这让我想起了高二的那个暑假,也是这样的持续高热,干旱在各个村子蔓延,地下水枯竭,方圆十里的水井都打不出一滴水,我们只得从十公里外的水库挑回来泛着鱼腥味的水,再放块明矾沉淀后作为饮用水,而庄稼,只能任其枯萎,没有收成。

当然,现在不是二十年前,我们住在城市里,水龙头一拧开就有干净的带着热度的自来水流出,空调二十四小时不间断让房间里永远保持在26度左右,超市提供各种新鲜蔬果蛋肉一小时内送到家门口。所以,妈妈,当我跟你打视频说起全国尽知的高温时,你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你那里很凉快,早晚还要穿外套,语气是那么轻松,一如二十年前,你和爸爸在外地,打电话到村公所唯一的座机,听说了干旱,没问家里的情况,只说了一句学费要过几天打,急急挂断电话,那时话费挺贵。

今年,你和爸爸不在老家,我们本来不打算回去过中秋节。中秋节是团圆的节日,你们不在,回去也没法团圆。早几天,妹妹打电话问我要不要回去,说河沟里的螃蟹长肥了,带着娃回去摸螃蟹,河沟里可凉快了。我在下班接上李谦时问他,他说不回去,太热了,就待在家里。我也这样回复了妹妹。等到放假前一天,李谦突然说要回去,去他小姨家。妈妈,你知道的,我们家一向是李谦说了算,大事小事都只能听他的,我们其他人的意见不重要。假期安排也是如此,要去哪里,何时出发,何时回城,不容置喙。如果李谦的安排考虑周到,一家人其乐融融开开心心度假倒也罢了,偏偏每次都因他的疏忽,发生各种各样的意外。事后,我们还不能有任何的意见,连建议都得小心翼翼地提,以免让他这个一家之主尊严有失。

一共三天假。我们在假期第二天一早出发,第一天小娴有课。照例李谦开车,我坐副驾驶,婆婆带着小娴和小虎坐后排,车里播放着小虎爱听的儿歌。车子刚开上高速,我们就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妈妈,我跟你描述一下路两旁的山林:一大片一大片的枯枝,只夹杂着零星的绿色,一些背阴处的树木情况稍微好一些,但仍然是枯黄多过翠绿。我忍不住感叹,肯定一点就着。说完就闭了嘴,我和李谦之间的情感不也像这干枯的山林吗?总是说不上三两句话,就会吵起来,芝麻点大的事情就像星星点点的火苗,引燃十年婚姻里埋藏的各种炸药,最后以壮烈的满地狼藉作为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的结局。

到了镇上,是龙平镇,不是李谦小姨家所在的长兴镇——婆婆临时起意,说趁着大太阳,回老家把被子晒一晒,过年回家时盖——老家一年到头只在过年回去住几天。离过年还有四个多月呢,不知晒过的被子放在发霉的柜子里捂着,和没晒过的有什么区别。于是车子提前下道,到了龙平镇,经过妹妹家所在的街心花园,我半开玩笑地说,都到妹妹家门口了,干脆中午在妹妹家对付过去好了。李谦白了我一眼,踩下油门加速,经过离咱家不远的汽车站,往他家的村道拐进去。车子在返修过无数次仍然坑坑洼洼的道路上前进,即使是以车身稳定著称的SUV也摇晃个不停。小虎本来站在座椅上跟着音乐跳舞,这会儿也安静下来,乖乖坐在奶奶怀里。

车子在院门口停了下来。自家院坝上停满了车。附近有几个厂房,做些小手工,机器的轰鸣声从早到晚响个不停,没人在家又没有围起来的院坝就成了最好的停车场。婆婆进屋拿被子,李谦找绳索拉在屋檐下,横穿整个院坝,我带着小娴和小虎在屋檐下躲阴。屋子里全是灰尘,李谦不让孩子进去。小虎不是第一次回老家,但他前面两年的记忆里留存不下老家的任何影像,所以这会睁着大眼睛四处望。久无人居住的房屋,年久失修,在李谦系绳子时,有瓦块顺着屋檐落下,我们都被吓到了,还好没砸在任何人身上,也没砸在车上,瓦块掉在水泥地上,发出响亮的一声“啪”,摔得四分五裂。他赶紧让我带着小娴和小虎到车上去等着。

车里开着空调,凉快,但小虎坐不住,一心想往车外去。终于,李谦骂骂咧咧走近,打开后备箱,和婆婆一起放了一个鼓鼓囊囊的编织袋进去。我问是啥,婆婆说是柚子。她把老家那几棵柚子树摘光了。柚子完全成熟还得至少一个多月,到时不一定有时间回来摘,只能先摘下来。婆婆拿了一个在手上,剥了皮,掰成几瓣,分给其他人。妈妈,你也尝过那棵柚子树结的柚子,看起来小小的,但皮薄汁多,口感还不错,甜中带着一点点天然的果酸。这是真正纯天然的柚子,没有打农药,甚至都没有施过肥。李谦坐上驾驶位,发动车子,还在骂骂咧咧地责怪婆婆摘太多柚子,拿回城里没地方放,家里就那么点地方。其他人都沉默地听着他的话散落在车子每一个角落,掩盖在发动机的声音中。

车子开到龙平镇,再转道去长兴镇,从小道到了李谦小姨家,结果大门紧闭,小姨不在家。我随口问了李谦一句:没有提前打电话说好呀?他大声质问婆婆,婆婆赶紧拿手机打电话。结婚前他在家就很有话语权,那时只觉得他能够和爸妈商量事情还最终由他决定是一件多么威风的事情,因为从小在咱们家啥事都得听你和爸爸的,我和妹妹不能有任何自己的意见和想法,我们想要什么想做什么,只要不是你们认可的,提出来得到的就会是辱骂,你们不会站在我们的角度思考问题。这也是当初我崇拜李谦的一个缘由,他可以和家长游刃有余地相处,而不是唯唯诺诺。而现在,他更威风了,对所有人都颐指气使,不再是商量的语气。

电话接通了,小姨一家出门串亲戚去了,电话里,小姨不停地说着:你们回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啊,我们现在就回去。已经是饭点了,那边应该在布菜了。我给李谦使眼色,他赶紧说不用回,我们去妹妹家。我也附和,说我妹妹一早就打电话让我们去她家吃午饭。小姨说:那晚上一定过来吃饭,我们吃了饭就回。我们劝说了好一会,说我们晚上也在妹妹家吃,明天再去她家吃饭。挂了电话,我们开车离开,李谦脸色很难看,回来是他临时说起的,我们都以为他联系好了,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其实这样的事情发生过很多次了。妈妈,李谦小姨家和我们家关系好,你和爸爸不在老家时,我们回去便会在他们家落脚,他们也几乎都在家,所以经常不打招呼直接去。之前我跟他提过这样不好,他觉得无所谓,我多说了几句,他就开始嚷嚷,说我想得太多了。妈妈,我始终觉得,再亲密的关系,总是给对方增添无谓的麻烦,渐渐在心底积压的不满会破坏这段关系。这次我什么也没说,默默拿出手机给妹妹打电话,得知妹妹带着孩子在水库旁的河沟里摸螃蟹,也不在家,他们打算等会去镇上找个小饭馆吃饭,然后去老家的河沟继续摸螃蟹。我跟李谦商量,要不我们去和妹妹汇合,吃了饭再带着孩子一起去摸螃蟹,小娴可想和她成成哥哥一起玩了。他想了想同意了,于是车子往水库开去。

车子里的气氛很沉闷,儿歌不知什么时候已停止播放,小虎没有闹着要继续听歌,大概他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异常。我心里暗暗呼出一口气,总算没有吵架。我不想孩子生活在一个爸妈总是吵架的家庭氛围里。

在我的记忆中,你和爸爸总是在吵架,吵来吵去都是钱,钱,钱。吵得厉害你们也会动手,扔东西,家里一片狼藉,我和妹妹抱在一起躲在角落里哭着喊:“爸爸妈妈别打了……”后来谈恋爱的时候,我就想,我一定要找一个和谐的不吵架的家庭,我不要让自己的婚姻也在争吵中支离破碎。所以我选择了李谦。当初,你和爸爸非常不同意我嫁给他,因为他家里穷,没钱,你们希望我能找一个条件好的。可我还是嫁给他了,因为我看见他爸妈相处融洽,从来不吵架,当然更不会因为钱的问题吵架,我很羡慕这样的家庭,我想在这样的家庭里长大的他应该不会跟我吵架。的确,从谈恋爱到刚结婚,我们相处得都很好,我也和他爸妈相处得很好。但是,我们现在经常吵架,讽刺的是,吵架的原因还是钱,钱,钱。我也终于深刻地体会到了那句话:贫贱夫妻百事哀。

你常常说:我们那会挣钱多么多么少,也把你们拉扯大,现在你们俩工资这么高,还整天因为钱的事情吵。妈妈,每代人有每代人的活法。在你们眼中,我和妹妹只要还有饭吃就行了,而在我们眼中,希望能给孩子更好的条件,让他们见识更广阔的天空,也因此花费会增加很多很多。很多时候,看着李谦在那吵吵嚷嚷说着收入少开支多房子小,我就想,当初真该听你和爸爸的话,找个条件好的,至少不会因为钱的事情,让人失了体面,对着家人破口大骂。

李谦以前是一个多么体面的人啊。后来我才知道,是他爸妈把他保护得太好了,让他人前人后都很体面,而老两口不在乎钱,也没存上钱,一切都只为他,把他宠成了一个高高在上的人,凌驾于所有人之上的人,当孩子出生后,家里就变成了他的一言堂。我不想跟他吵架,不想我的孩子以后回忆起小时候,印象深刻的全是爸妈在吵架。我忍耐,我妥协,我讨好,结果只是让他变本加厉,用各种恶毒的语言骂我,骂孩子,甚至骂他爸妈。我试着跟他理论,最后演变成了争吵和动手,我终于把家变成了小时候的样子。吵得多了,心累了,不想吵了,想过离婚,对了,离婚也是小时候你们经常挂在嘴边的词,结果三十几年过去了,我和妹妹都长大成家了,你们也没有离成,而我和李谦,大概率也离不了,他不可能同意离婚,哪怕明知这段婚姻没有存续下去的必要,也不可能松开手,那有失他的体面和尊严。所以,日子就这样过着吧,我能做的,就是沉默以及远离,尽量不跟他起冲突,尽量避免争端,尽量保护好孩子们幼小的心灵。假装家还好好的,假装家庭和睦,假装总是能做到的。

我们到了水库,妹妹他们已经收拾好东西等着了。小娴和成成一见面就高兴地在一块玩耍,而妹夫的孩子小杰冷着脸在一旁,不加入也不离开。我用眼神询问妹妹发生了什么,妹妹朝妹夫努努嘴,露出无奈的表情,我猜大概小杰又闹脾气扫兴了。我从车里拿出提前买好的玩具,先给了小杰,再给成成。你和爸爸还有妹妹平时也都会这样做,把好东西优先给小杰,妹妹和妹夫带着孩子重组的家庭,我们得对小杰更好一些,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水库的变化很大,大坝边上修了一个很高的水塔,大坝侧坡的草坪上修了很多四四方方的防止滑坡的石头围栏。我还记得小时候经常牵着牛到这来吃草,把牛绳随手一扔,就在边上的河沟里玩水。那时你和爸爸在外地,我在老家跟着外公外婆,有一段时间也跟着幺姨。妈妈,寄人篱下的生活,我不愿跟你多说,大概你也察觉到了,所以那年你回家看到我的模样后果断带着我去了外地,和爸爸还有妹妹在一起。那时,我好开心,我们一家终于团团圆圆了,尽管我们只能住在十几平的阴暗潮湿的出租屋里,尽管一开始语言不通受了很多不公正待遇,尽管你和爸爸经常吵架打架,但那也是家呀。

我们在水库边上逗留了一阵,便开车去了镇上,在镇上找了很久,终于找到一家李谦看着勉强能入眼的饭馆。小饭馆没有空调,只有两个大排风扇,好在老家温度要低一些,也能忍着汗流吃一顿饭。吃完饭,也没耽搁,我们开车到了小河沟,是那个有一棵大黄桷树的瀑布下的小河沟,正好在镇上到我们老屋的中间。以前读书的时候,这条路我每天要走一个来回,那时觉得这条路好长,从天黑走到日出,又从日落走到天黑。而现在,开车也不过十分钟便到了。

我们把车停在路边,尽量往边上靠,空出能让车通过的宽度。李谦没有下车,他和婆婆带着睡着的小虎留在车上,这样也好,我可以和妹妹说点贴心话。我们穿过满是杂草的小道朝瀑布走去。小道旁的竹林里横七竖八倒着很多干枯的竹节,枯黄的竹叶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踩上去嘎吱作响。这个小瀑布曾经是我和小伙伴放学路上必定会逗留的地点,我们会在河沟里摸螃蟹、找贝壳、捡漂亮的石子,那条小道其实就是我们踩出来的,那时小道上从来不会有任何的杂草。妈妈,我一直没有告诉过你,六年级快结束那一个月,我每个周六假装去上奥数课,其实是到这个瀑布来了。我在这里坐一上午,听着瀑布声,一下下往潭里扔石子,我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你断了我去报考重点初中的路,我第一次反对你,我跟你讲道理,跟你商量,跟你保证,跟你发誓会努力学习拿奖学金拿回报考费,可是都没有用,最终只得到你的一顿打骂。我也没有跟你讲过,李谦没有考上重点初中,他爸妈花了报考费又花了一大笔钱让他进的重点初中。其实这么多年对你是有一些埋怨的,如果当年你交了报考费让我去考试,我现在的生活会不会不一样?我可能不会遇见他,可能不会结婚,但也可能会遇到另一个人步入婚姻,也过着和现在一样的生活。可能,这就是命运的安排。我逐渐明白了,每个人做的选择是在那个时候在他的认知范围和能力范围内所能做的最好的选择,就像我一直喜欢的一句话:每一条走过来的路,都有它不得不那样选择的理由;每一条要走下去的路,也都有它不得不那样选择的方向。我现在走的是我注定要走的路。所以,我也释怀了。

高温干旱,河沟里的水很少,倒正适合摸螃蟹。我和妹妹是摸螃蟹的高手,搬开一块石头,快速把手伸进石头底下摸索,一定要快,慢了螃蟹就跑了。摸螃蟹的诀窍只有一个,就是不要怕被螃蟹钳夹住,就算被夹住了也不要甩手,要忍着痛才能有收获。大概这也是生活的本质,会苦,会痛,只有勇敢和忍耐,才可能有收获。我们收获很大,顺着小河沟走到瀑布下的水潭时,螃蟹已经装满了半个鱼篓。那棵黄桷树还在,粗壮的树根仍然在悬崖峭壁上盘旋,只是小时候觉得很巨大的树冠,此刻再看其实并没有那么大,和普通的黄桷树没什么区别。瀑布仍然有水流,只是很小。我说在特定的角度能看到彩虹,问孩子们要不要去看,小娴和成成大声喊着要去,小杰不说去也不说不去,我问了他好几遍,仍然不回答,我只得作罢,带着小娴和成成去到瀑布底下,他们真的看见了小小的彩虹,高兴得手舞足蹈。小杰闷闷不乐地在一旁待了一会,走到妹夫面前,大概说了什么,我带着小娴和成成回来时看见他红着眼眶,妹夫脸色也不太好看。我想起以前妹妹提过,小杰会颠倒黑白找他爸爸还有爷爷奶奶告状,最后受委屈的总是成成。我心里一沉,小杰不会跟妹夫说我不带他去看彩虹吧?我有心想解释,妹夫已经带着小杰在往回走了,我拉过妹妹,跟她说了情况,她拍了拍我的肩膀,叹了口气说她会处理好的。

到妹妹家,小杰已不再生气,拿出玩具和成成小娴一起玩。我想,妹妹在回来的车上肯定劝说了好久,费了很多精力。吃过晚饭,商量晚上住哪。妹妹那有多余的客房,大家挤一挤住得下,或者回咱家,离得也不远,但是婆婆想去李谦小姨家,李谦的意思也是去小姨家,而我想跟妹妹住一晚聊聊天,小娴也想跟成成多玩一玩。其实我们的想法都是可以理解的,都想跟自己更亲密的人待在一起。我建议李谦和婆婆带着小虎去他小姨家,我和小娴待在妹妹家,第二天上午他再来接我们或者妹妹送我们过去。他不同意,要听他的,所有人去他小姨家。小娴不愿意,闹别扭,他当着妹妹一家的面把小娴骂了一通,小娴还哭了一场。

到了李谦小姨家,婆婆和小姨还有另外两个邻居凑了一桌麻将,李谦则和小姨夫还有小姨夫的弟弟一起斗地主,我想这就是他们一定要去小姨家的缘由吧。他们有说有笑地玩着,拉家常,我像个外人,融入不进去,于是带着小虎和小娴去了楼上。我在楼上转了一圈,发现只有一个主卧两个次卧,有一个次卧还没有空调,这么热的天,没空调晚上肯定没法睡。我让小虎带着小娴在有空调的次卧玩,我下楼去跟李谦说了情况。他脸色很黑,握着牌的手因过于用力而指节泛白,大概是为他没考虑周到又不想被我们责怪在想怎么应对。我心里的不满没有表现出来,只是说明问题,商量解决方案。我提议说,要不我开车带小虎小娴去我妹妹家。他想了想,考虑到小虎晚上睡醒了会找奶奶,就让我把小虎哄睡了再带小娴去妹妹家。小虎白天在车里睡太久,晚上精神得很,哄了好半天才睡着。等我带着小娴到妹妹家时,成成已经睡着了,小娴撇着嘴很不高兴,我哄着她,明天早点起来和成成哥哥玩,她这才听话洗漱睡觉去了。

我和妹妹带着小娴睡一个屋。我们聊了很多家庭琐事,只有亲姐妹之间,才能真的做到无话不谈,把最真实的想法和情感都表达出来。说出来并不是要得到一个答案,很多事情是没有答案的,也不是需要安慰,只是需要这么一个树洞去倾诉。妈妈,有很多事,不是我们不告诉你,而是我们需要去承担属于我们的责任,不想你为我们担心,并且,有些事告诉你了可能会适得其反。我能跟你说的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和妹妹离开你和爸爸,结婚组建了自己的家庭,我们作为家庭的女主人,要自己去处理各种矛盾,去维持家庭的和睦。

我和妹妹聊到很晚,我俩眼眶都红了,但都没让泪水最终掉下来。夜深了,月光从窗外洒进来,看来高温还得持续。

第二天一早,李谦到镇上来买糍粑。我们这过中秋节是要打糍粑的。我记忆中,只有一年你和爸爸中秋节时在老家。那一年,由我们家牵头打了糍粑,你们不在时,爷爷一个人打不动,就只能等着别家打好了,石臼和耙棒传到我们家后,再请求叔伯帮忙舂打。我记得很清楚,那天一大早,你就把提前泡好的糯米蒸上了锅,爸爸则去后山竹林里砍了两根竹子,去头去尾清洗干净作为耙棒,又去仓房里搬出石臼擦洗干净。等糯米蒸好放进石臼,隔壁全叔过来和爸爸一起,一人拿一根耙棒用力舂打,直到糯米饭变得绵软柔韧成了糊状的糍粑。你把糍粑放到铺着糯米粉的桌上,揪成一个个大小均匀的疙瘩,再团成球形压扁,成了一个个圆圆的耙饼,寓意团团圆圆,这就是我们的月饼。全叔和爸爸则抬着石臼拿着耙棒满院子转,去到每一家帮忙打糍粑,满院子的小孩跟着耙棒转悠,刚打好的软软糯糯的热乎乎的糍粑最是美味,耙棒上残留的糍粑都进入了我们小孩子的肚子。这次李谦张罗着要回老家过中秋,也是因为他想带着孩子们回去体验一下打糍粑的过程,结果因为他没有提前说,今年小姨家没打算自己打糍粑,他只得到镇上买别人做好的。

李谦到镇上时,小娴正和成成在拼积木,他打电话让收拾好到楼下等他,小娴想把积木拼完,还差最后一个屋顶了,他在电话里发火,大声嚷着让马上下去。我们在路边等了他好一会,他才到,过节镇上车多人多,有点堵。上车后,小娴嘀咕了几句,李谦听见了,回过头骂小娴,差点和前面的车追尾。我提醒他好好开车,他才把注意力集中到开车上。

过节回城车流量大,我跟李谦商量吃了午饭就走,免得堵车,他不同意,婆婆也不同意,执意要吃晚饭。吃过晚饭,他们还在闲聊,我打开地图,看着回程时间由一个半小时变成了两个半小时,我拿着手机给李谦看,提醒他继续等着只会更堵,小娴第二天还要上学。他不满地看了我一眼,结束了话头,跟亲朋道别。等车子开出小道,上了公路,我终于松了一口气。我开启导航,最快的路程也要三个小时了。等红绿灯时,他看了看导航的路线,又看了看备选路线,皱着眉,说他记得有一条路可以绕过堵点。我也知道那条路,但是我记得那里上高速要ETC,而我们车还没装,他一直在犹豫装哪个平台的ETC。他不听我的,执意走上了他认为会更快的路,结果我们没法上高速。他摇下车窗,朝着无人值守的闸机大声骂了几句,掉头按照导航推荐的最优路线走。这一耽搁,回程时间又多了半个小时。

堵车,高温,烦躁的情绪从此起彼伏的喇叭声中蔓延开去。妈妈,你坐过李谦的车,知道他开车很急躁,没什么耐心,这会更是炉火中烧,偏偏有车要强行加塞,他怒上心头,摇下车窗,对着旁边的车破口大骂。我劝着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连我一起骂,说我胳膊肘往外拐,只会帮着外人,不给他留情面。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加塞车听到了他的辱骂,车窗摇了下来,司机恶狠狠地问他刚刚骂的什么,有本事再骂一遍。车里其他人在劝着司机,我和婆婆也劝着李谦,还好,都劝住了,没让事态恶化。

终于,车子顺利开过了堵点,剩下到家的路途一路通畅。后排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孩子们都睡着了。天空中那轮圆月高高挂着,紧跟着疾驰的汽车。妈妈,如果你和爸爸抬头看天,我们会看到同一轮圆月,我们也算是团圆了。

明天,又会是大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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