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磨
宋伟背朝室内，一开始并没有发现苏文玉的接近，直到听到玻璃门卡啦一声被推开，他动作迅速地捻灭了烟头，转过身来，看到苏文玉推开门站在那里，一瞬间他有些心虚，像被老师抓到考试偷看的小学生，不知道说什么好。
苏文玉先开了口：“是你吗？宋伟？”
“是我。”他没有走近，想等烟的味儿再散一散。
“哦，吓死我了。”苏文玉拍拍胸口，解释道：“我没戴眼镜，看到阳台上一个黑乎乎的人影，以为进来小偷了。”
宋伟莞尔，问道：“怎么出来了？你不是睡了？”
苏文玉可怜巴巴地说：“睡不着，现在北京时间才8点多。”说着走到了宋伟身边，她耸耸鼻子，却没有提烟的事情。“你也睡不着吗？”
“嗯，习惯了。”宋伟答得含含糊糊，还在尽量维持着距离。
“陪我进去看会电视吧。”苏文玉提议，一把拽过他的胳膊就结束了两人之间的你进我退。
电视里演的是《公主日记1》，几年前的老片子了，所以英文对白看得也不是太累人，苏文玉蜷着身子，似乎看得津津有味。宋伟斜靠在沙发上，多数时间看的是她，他弄不懂这个女人究竟想干什么。她穿的是很保守的两件式棉布睡衣，干干净净的粉紫色条纹，短袖，长裤，不像是要勾引他的样子。但是他看得却是喉咙干得冒烟，赶紧去倒了杯冰水喝，给苏文玉也带了一杯常温的，苏文玉也不跟他客气，就着他的手喝完了。宋伟放下杯子，屁股没坐热，又跑去拿来一包薯片。
听见他咔嚓咔嚓没完没了嚼薯片的声音，苏文玉终于转过头来看着他，宋伟很无辜地把袋子递过去邀请她。宋伟可劲儿地折腾是想什么，苏文玉猜了个七八分，只是笑眯眯地拒绝“我不吃，都刷过牙了。”
终于熬到广告时间，宋伟刚想推说自己累了想溜回屋去，苏文玉抢先开口了：“你累了吧，躺下我给你揉揉，帮助睡眠。”
“没事儿，你也累了。”宋伟垂死挣扎。
“赶紧着，别废话。”苏文玉佯怒，揪着他衣服给拽了过来。沙发短小，宋伟被按着躺了下来，不可避免地就枕到了苏文玉的腿上。
闻着萦绕在鼻端的馨香，宋伟暗自叫苦，祖宗，你这哪是让我放松神经啊，血压不飙爆表就不错了。索性就腿一伸，闭目装死了。
苏文玉一边继续看着电视，一边仿佛无意般用指腹按压他头上的穴位，揉捏轻叩，力度恰到好处。当一只猫趴在你身上，你顺着毛捋，搔痒搔得不轻不重，那猫儿不一会儿就会舒服得眯起眼睛睡着了。同理，宋伟此时虽绷着神经，但是几日来的疲惫让他不一会就在苏文玉的柔荑下彻底投降了。等阵阵鼾声传来，苏文玉也把眼光从电视上调转到宋伟到脸上。她用手指轻轻地抚平他眉间的纹路，顺着高挺的鼻梁向下描绘他的眼眶，再回到太阳穴轻揉，最后用指腹为他梳头。她无比专心的做着这样工作，慢慢地眼中蓄满了泪水，如果没有那么多的误会和怯懦，他们会相伴走过这些年，一起长大，一起成熟，一起变老，也许在她的劝说影响下，宋伟也不会抽那么多的烟，也不会得了癌症。可是这世上没有“如果”，也没有“也许”，如今在一起的岁月变得那么珍贵，她无论如何也会尽她所能留在他身边，为他做一切从前没来得及做的事。只是她不禁苦笑，这两天她已经感觉到他对她的“避若蛇蝎”，自从那日差点儿擦枪走火之后，他想尽方法减少单独相处，肢体的接触也尽量避免，今天如果不是她软硬兼施，定然不会睡在她腿上。如果这是他想要的相处方式，那么她会遵从，只是她不忍心看到他连日奔波后还要失眠。
夜，渐渐深了，偌大的悉尼也慢慢安静下来，电视节目已经结束，只能听见窗外阵阵虫鸣。关闭了电视，客厅中没有开灯，月亮和星星揉碎了点点银光洒落进来，美丽却带着几分清冷。苏文玉怕会惊醒宋伟的好眠，不敢乱动，万分辛苦拽过来沙发背上的盖毯盖在两人身上，也合上了双眼。
没有经历过失眠的人是不知道日出的温度和声音的，宋伟对此却是异常敏感。在太阳还在地平线下挣扎的时候，温度会骤降，等到它跳出来宣布一天的开始时，又会有无数附和的声音，鸟鸣，车响，晨起的咳嗽声，孩子的哭闹，一切本都是隐隐约约的，交织在一起却是那么清晰可辨。宋伟醒来的一瞬间恍惚着不知自己睡于何处，直到碰到了苏文玉温热的身体才明白自己掉进了她用温柔编织的网。他轻轻起身，把苏文玉调整到了舒服的姿势睡下，再给她盖上毯子，自己则轻手轻脚地出门晨练了。从前他并没有早上跑步的习惯，工作应酬都是凭借上学时身体的底子，但是经年累月烟酒不离手，再加上其他不良的生活方式，水滴石穿，造成了恶果。生病后，他有意识地开始了体能的恢复训练，这才让他得以撑过手术和之后的意外感染。近几个月来的失眠问题虽然对身体造成了一定的影响，但是也给了早起无事的他一个早锻炼的机会。也只有这时，看到那些同样早起挥洒汗水，却互相微笑道好的人们，他才感觉到了生活的意义。悉尼的路大多没有平的，上坡下坡，跑起来尤为累人，恰如人生中的起起伏伏，虽然他此时想推远苏文玉，但终究没有放弃，只要继续跑下去，也许转弯处就有惊喜呢？
热汗淋漓的宋伟回到家，本不欲吵醒苏文玉，依旧轻手轻脚地打开门，哪知此时手机的声音却清脆地响起。被吵醒的苏文玉揉着惺忪的睡眼，刚好看到宋伟迅速走进自己的房间，半掩起房门，听到他压低的声音：“Yes，I got you, thank you. I prefer hospital admission. ...OK. See you the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