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锦是男生,也我们生物系里为数不多的外地孩子。
本校大部分是本市的北方孩子,各个脑满肠肥,高大健硕的北方种儿。素锦的柔弱是一种另类的鹤立鸡群。那时我们很少有过交流。
生物系课程里最无聊的一门课程是植物分类学,尤其对我来说。真想不明白为什么要把你见过的植物都要叫出名字,至今还有人感兴趣并乐此不疲。现在有了一种app,你一拍照,它就能大差不差的告诉你,哈哈,那些当年发奋认读植物分类学的人估计多少有些失落。
而偏偏素锦对植物分类异常热爱无比。素锦来自我国大陆最南端的一个小城市,在20年后我去过,那里的干净的街道,至今仍旧稀少的车辆,还有鹅的吃法,还有海边军港的军舰,让我深深迷恋。
素锦失恋了,他的老家青梅竹马的同学女友没有上大学,高中毕业直接去了老爸的公司上班,异地是理由,异类是真因。
一封简短的信,在素锦生日那天邮来,宣告了结束。在生日快乐中的祝福中,素锦哽咽,娓娓说出了这件事。我们正酒热耳憨,大声喊着朋友如手足,姑娘如衣服,我要天天换衣服……但我隐约中听到了一个女孩的啜泣声……
素锦恋爱了,是那个生日大餐聚会上为素锦失恋伤心的女孩。
有时候你不得不佩服南方男孩对某类女孩的杀伤力。就有不喜欢我们这些五大三粗大老爷们的那口儿的。
在后来的校园里,我们常常看到一对儿小人儿徜徉在食堂,在图书馆,在树下,在湖边,窃窃私语,耳鬓厮磨……
素锦死了,在毕业实习时
他们几个植物分类的发烧级大神觉得本地的植物已经没有叫不上名字的了,申请了去我国的中部山区做一个区域的植物分类统计的课题,走的时候个顶个的舍我其谁的样子。
那时是初夏天,当他们从山上采集植物标本下来,山坳的天气像冬天吃完火锅,一身粘汗来不及干透,衣服是湿的,但又一丝寒意,山风吹来,又冷,又粘,又累。
这时他们看到了一条顺着山脚流淌而过的小河,如此静谧,如此安详,宛若未经人事,了无人迹。
后来听一起去的老路说,看到河的一刻,素锦眼睛就没有再挪开目光,直直的看着,喃喃自语,大家在这洗澡吧,他小时候,他和他前女友常常在海边游泳,那时就特别羡慕能在河里游泳的人,海水苦涩,能在淡水里游泳真的想象不出该是一件多么让人舒服的事情。
大家于是踉踉跄跄,磕磕绊绊而又迅速的脱去衣服,都是男孩子,无所顾忌的光着屁股下了水,意外的是,河水竟然是温暖的,犹如少男遇到了深谙风情的少妇,大家嬉闹着,放肆着,喊着,跳着,在温暖,光滑,湿润的河水里放纵
老路说,只有素锦是静静的向河里走去
直到天色昏暗,大家才欢闹着上岸穿衣服,只有素锦的衣服整齐的一直放在岸边,素锦没有上来。老路他们慌了,找了当地人花钱帮忙,当地人没有收钱,他们从来没听说这个河里淹死过人,因为水只有一米多深,大家一起疯了一样到处去打捞,一无所获,大家又以为素锦开玩笑,但衣服还在啊。
两天后,素锦浮出了水面,就那样静静的漂着,宛若沉睡,素锦真的死了。
素锦老家的规矩,老人如果健在,客死他乡的孩子不能回去,老路几个孩子只能在当地火化了素锦,然后带着骨灰回到了学校,老路说,那一路大家都如同一下子经历了成长。
我们不知道怎样和那个女孩说素锦的死,只听说那个女孩知道素锦死后,在宿舍里没有哭,甚至没有眼泪,只是从此很少说话,总爱望着远方,沉思不语。至今我再也没有见过她,甚至这些年来也没有听任何人说过有关她的任何消息,仿佛她也从这个世界消失,虽然我知道不是这样。
我清楚的记得,那是一个弥漫着桂花暗香的深夜,我们几个从宿舍翻窗出来,一起抱着素锦的骨灰,在诺大的校园到处寻找合适埋葬的地方,最后,偷偷的埋在了校园里被大树掩盖着的一个角落……
第二年的春天,老路有一天悄悄的告诉我,他去看看素锦,看到在埋素锦骨灰的那个地方长出了一棵小树,那是这里很少见的一个南方树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