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我人生中遇到过的、第二个令我曾动心的李姓姑娘,我手机里本保留着许多她照片的,现已删光了。我脑海中曾清晰地印着她模样的,现已模糊了。
李缇乃外县来的护士,九八年生,刚毕业,被本地的同学介绍来此暂谋一份营生。进入医院的当天在住院部内一科,翌日便调下急诊科。
忆昔护士站初碰面,我未穿工作服,自顾自地走进护士站,拿扳手和仓库钥匙,预备给120急救车上的氧气筒灌氧。她仅一人在护士站,见我未穿工作衣,已轻启朱唇,正欲开口问我是哪位、如何闯进这来?后又见我轻车熟路的拿到东西,想必猜到我是工作人员,终未出声。
当是时,我为120医生,无出诊时饱食终日,无所事事,仅认识需要一起出诊的120护士,未去关心急诊科护士有哪些人。虽隐约感觉急诊护士有三两个美女护士,但我生性内向,是以对此皆不关心。此次灌氧拿器具时遇到李缇,只瞟略了一眼,恍然发觉这又是一美女。
李缇来到急诊科的前阵子,每天就是帮门诊病患输液换药水,终日待在急诊护士站,而我在相隔七八米的120值班室浑噩度日,因此并无交集。直到有天120接到电话,有个人在法院旁边晕倒了,得立马过去。那时正值我出诊,护士则派了李缇。
戴上口罩、手套,我跟李缇并肩快步走到急救车车位旁,李缇问我:“是什么病人呀?”
我说:“晕倒的,搞不好是心跳骤停,要抢救的!”
李缇面现忧虑、惶恐之色,惊声说道:“啊?我还是第一次出诊唉,怎么会这么倒霉?”
我强装镇定,安慰她道:“别担心,也不一定啦。”但我心里也犯怵,毕竟那时我也尚未遇到过这种心跳骤停的病人,报警电话那头只说病人昏过去了,不知道是晕厥、昏迷,还是心跳骤停?我只得按照最严重的情况去想,在副驾驶座上,脑海里将心肺复苏术的流程回忆了一遍。
法院离医院很近,三五分钟便到了。我迅速下车,拉开后车厢门,跟李缇说:“待会看到人,你立刻量血压、摸脉搏。”我让她拿更轻的氧气袋,自己拖起心电图机和药箱就往法院旁边的一家营业厅一路小跑过去。
本已做好最严重的心肺复苏的打算,踏入营业厅门,左顾右盼,四下张望,却不见有人躺在地上。这时入门右手边有个人见了我喊道:“医生!快过来!在这里!”
那位晕倒的人已经坐在了椅子上,正在端茶杯一口接一口的喝水。站在她身前的中年男性应该是她丈夫。旁边聚集了四五个围观群众。李缇比我落后了几步,但也很快赶进来了。我询问了相关情况,掏出听诊器,听听心肺。李缇则测血压、摸脉搏。
血压是偏高的,而病人方才与丈夫吵架,气得满脸通红,突然昏倒,随即又醒了过来。虽然看她目前情况还好,但未免出现什么事故,还是建议她过医院去检查一番。病人跟家属双双拒绝了我的提议,并且连声抱歉。我也不能强求他们去医院,于是令她签个拒绝入院的字便离开了。
回到车上,心头绷直的一根弦也逐渐松了,想必那个人应该是一时情绪激动导致的晕厥。此时我坐在靠窗外的副驾驶座,而李缇坐在中间的位置。我才得以近距离地打量她,虽然她戴着口罩和护士帽,但也难掩她那仙女似的气质。
一双明澈闪烁的大眼睛露在外面,微微的含着笑意。什么叫“美目流盼”,这恐怕是最好的诠释了。她的声音倒是普通,当然不会难听,也不算出色,但光凭两个滋人心田的泉水般的眼眸就已足够迷人的了。
返回医院的短短三分钟内,我与她畅谈了一下,得知了她是榆笃县人士及其他的一些信息。
此次出诊,是我们相识的肇始。进一步的熟络,是在我家果园的脐橙刚镀上金黄的十一月。
家乡的脐橙园像一副画,被画家用金色的颜料染满漫山遍野之时,便是深秋时节了。每年的十一月初,是我家脐橙开始售卖之时,这时父亲便会教我在朋友圈多多宣传。我跟120的护士逸鹃姐比较聊得来,也跟她出诊最多,接触最多,因此在一个下夜班的早晨,我问她去不去我家果园摘脐橙。
逸鹃姐虽然个子小,容貌显年轻,但她大我五岁,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了。她欣然同意我的建议,但不可能跟我单独前去,于是想约其他护士姐妹一起去,所以就把这事跟李缇说了下。李缇闻之,脸露喜悦,她说工作的烦了,非常想去山林果园走走。
她当然不是冲着我家的脐橙去的,更不是因为我去的。美人之意不在我,亦不在脐橙,在乎山水之间也。
实际上我也并没有想单独约哪个人去果园摘脐橙的意思,可能是工作时间安排的凑巧,逸鹃姐跟其他的医生护士共五人与我是第一批去了摘脐橙,第二次去的时候,就只剩我跟李缇了。
这时的李缇也许还没有男朋友(或许有,但异地),她一个人单独跟我去也不像逸鹃姐那样避嫌。不知道她是看出了我这个人老实本分的性格,还是她胆儿大,或许二者皆有之。
约好的时间地点是,星期一上午,银行门口。那里是个十字街,银行门口有个红绿灯。我与她隔着斑马线站立,等待着十几秒的红绿灯。我不敢光天化日的直视她太久,只匆匆瞄了几眼,见她格子衫配上白色吊带牛仔裙,梳了个丸子头,两鬓青丝飘飘,额前刘海摆动,美目流转,脸庞白暂俏丽。我的目光就不知放在何处了,看她呢,目眩神痴怪不好意思的,不看她呢,又实在隐忍不住。
短短的十几秒钟内,我的眼神失焦了,大脑空白了。我也不知道看向何方,脑中所想。
走过了斑马线,与她平行未挨着走路时,我才回过神来,目光才转回前方的道路,脑子才从一片混沌中清醒。我们边聊边走向城乡公交站。聊些她实习及毕业后来到这个地方的事。
李缇说她不想长久的待在这个远离家乡的地方,只是暂时在这边工作着,等什么时候看到家乡那边有招聘了再回去。我听到这里,黯然神伤,心想:她这么美儿的一个凤凰,终究是要飞走的。
坐上去往乡村的公交,我又得以近距离看她。她是一个眉目如画、明眸皓齿的姑娘,诗经上的“巧笑倩兮”、“清扬婉兮”不正是形容她的吗?
及至果林,山风呜呜作响,李缇双鬓飘扬,她拿白玉凝脂般的手时不时地将鬓发别到耳后,这个动作虽普通,但放在她身上却是仙女一般。与她走在山路上,寻找适合她拍照之处。我是不怎么会拍照的,无论身处摄像头前、还是摄像头后面。此次果园之旅,即是满足李缇在满眼金黄的脐橙树下拍照的想法。
完成她朋友圈九宫格照片后,我爸又让她摘些脐橙送与她,中午时我们三人在饭店吃饭,还提到下个月脐橙还会更香甜可口,到时一定要邀请她再来。她满口答应。
我也是这样附和着我爸的,我说:“下个月,一定再来噢!”但我并没有这样想,此后我没有再提过邀请她,她也没主动说。此事之后,我爸妈还挺中意李缇,还想撮合我们,一再让我摸清李缇有没有男朋友,没有的话让我去多约约。
我暗自好笑,现代人虽然不讲究什么门当户对,但也会注重“颜当气对”,也就是颜值相当,气质能配对得上。我和李缇实在谈不上这点,别说我脸皮薄,不会死缠烂打追女生,就算追到又怎样,我们二人放在摄像头下拍照,如同潘金莲与武大郎一般,颜不当、气不对的,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当然我不是说她跟潘金莲一样会出轨、心肠狠毒,也不是说我像武大郎一样矮丑,仅仅是拿两个人物颜值差距举个例子。
近来读《陌上桑》一文,里面的罗敷便是跟李缇一般的天仙般的美人儿。她一出门就引得各种人驻足观望,甚至忘了下田干活。有一乘坐马车的使君遇见罗敷,也被其美貌迷住了,想直接带她上车。罗敷却骂使君愚蠢,说使君有妻子,她也有丈夫,怎会说出这种荒唐之语?但罗敷的重点不是两人各自皆有家室,而是在使君面前炫耀自己丈夫多么英俊潇洒、多么威武能干。我便想到,倘若罗敷的丈夫不是当官的,亦不帅气,反而是家境普通,相貌平平的人,罗敷会跟乘坐马车的使君走么?
正所谓“没有这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放在这里似乎也很合适。颜值不相当,气质、能力又不匹对的两人走到一起,悲剧的结局往往是挺多的。我正是认清了这点,所以根本没想与李缇有所发展。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还是控制不住爱慕她,想多跟她说说话、跟她多待在一起。
当天下午回到县城,提了满满两袋脐橙,皆是父亲赠与她的。本是想先把这些脐橙送至她家中的,路过我家小区时,我邀请她上去坐会儿,她当然马上拒绝。我县城的家里没其他人住,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难免不太像话。
我亦无它意,单纯就是帮她提着两袋脐橙,着实累了,想上去多休息会儿,又不好意思让她在楼下等太久。再加上我仅穿一件薄T恤,十一月的天气还是有些凉的,想上去穿件外套。
一番盛情邀请下,她与我上了电梯,进了屋里。想必她的心情是有些惴惴不安的,她在想:我会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她也在打赌我应该不敢对她做什么,那样我也没好果子吃。
我当然没想过对她做什么出格的事,对她爱慕,都是发乎情,止乎礼的,要说真有什么别的意思的话,也就是邀请一位仙女在家里坐坐,倍感荣耀而已。
我这人向来不会待客之道,请了人进来,也不烧水泡茶,也就端出原先家中的脐橙,跟一小袋花生放于她面前,爱吃不吃。现在回想起来,还是没有给她端茶倒水也是正确的,这种事难免会瓜田李下,令人把我想恶了。
她夸赞了句我家沙发前的狗狗形状的凳子好可爱,便坐在狗狗凳上,剥了两个脐橙品尝。
大约不到十分钟之后,我主动说:“走吧,我帮你把脐橙送到你租房去。”披了件外套,提起两袋脐橙,关门乘梯,走了几分钟,到了她的租房。她就在医院后门附近租了一间小房间,在四楼,屋内空间挺小,仅是我家客厅一半大,但却“五脏俱全”,有一床一桌一椅,桌椅及地面上各种家具杂物放置着。
我把脐橙放下便转身离去,她也不敢挽留我。
李缇不仅人长得美,性格也挺招人待见的,有责任心,不会背地里说人坏话。我本想用记录那件事来突出她这个优点的,但考虑到诸多方面的不便,在此也不想回忆叙述了。
最后一次跟李缇较长时间的接触是在火车站。我被医务科安排到火车站给旅客测体温,不巧碰到了李缇,她穿着一身白色裙子,乌黑的秀发整整齐齐的披散于背。有个跟她差不多高,长得比我更帅,戴一眼镜、背一旅包的男生与她站一起,举止亲昵,想来是她男朋友了。
在这之前,我已经与她时隔半年之久没有过多交流,因为她早在今年一月份便调上去了住院部。她还在急诊科时,我分明听得她说自己是单身的,我还回了她句:“像你这种条件的,还怕找不着对象呀?追你的男生都排着长队吧!”
我穿着手术衣、手术帽,戴着手套、口罩,站在旅客入候车室之处,挨个儿量体温,并未注意到李缇与她男朋友站在我不远处。
“嗨咯!”李缇与她男朋友手挽手走过来,她扬起另一只手与我打招呼。我看到这幕,脑子里思绪澎湃,却缄默不语,也没问她“这你男朋友啊?”、“送男朋友回家噢”之类的话。
“我可以进去吗?”李缇的意思是,送旅客上车的家属可不可以跟着上去。
"当然可以,不过得先测个体温。"
李缇便送她男朋友去了检票口,到了那里李缇也不能再进去了。两人估计依依不舍的在检票口处你侬我侬了一会儿,许久才看到她下来。
“你被安排到这里啊?”
“对的。”
“天气好热噢,你穿这个快热死了吧?”她指了指我这身“不伦不类”的所谓的“防护服”。
“是啊。”
“那我先走咯!拜拜!”
“拜拜。”
良久,她忽又折返,手里多了两瓶冰镇的饮料,一曰脉动,一曰酸奶。她急匆匆地奔过来,见到我口中放鞭炮似的快速地说了句:“我再进去一下哈!”即一路小跑上二楼至检票口。
我见此,不无感慨着:天气如此炎热,耳侧颈后的汗水涔涔而下,已经够难受的了,为何还要让我遇到这种情况,塞我满口狗粮?而且还是我曾爱慕过的女生发的狗粮……
没过多久,李缇拿着原封不动的两瓶饮料又下来了,路过我身边时说:“他已经上车了,要不你拿去喝吧?天这么热,喝点冰的!”
“谢谢,不用了,你拿回家去喝吧!”
“啊……要不先放你口袋里?”
“真的不用,我这穿这身也不方便。”
“真的不用吗?那……我走了……”
“嗯,谢谢,拜拜!”
“拜拜!”
我挺感激她的,在这个时候拿饮料给我,其实我已经口渴至极,无时不想着待会测体温结束了就飞奔去商店,灌下一整瓶冰的。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不假思索地拒绝了,并且再三推辞。本来就不曾拥有过的,为何却有怅然若失之感?
想起在半年之前,她跟我挺聊得来的,还说看到抖音上男生女装的视频莫名其妙会想到我。有次她给我发了个抖音视频,是一个如何用电饭煲做美食的视频,她说知道我家只有电饭煲,没有其他做菜工具(县城的家刚装修好,家具尚未完全购置齐全),所以发给我看看。
呜呼!时隔已久,数月未与其有联系,对她的感情日渐淡薄,欲妙笔生花,作篇绝佳回忆录,却再无激奋之心,澎湃之情。苏东坡有一名句云:“作诗火急追亡逋,情景一失后难摹。”非仅诗词,作文亦正是此理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