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降横财100万,我的婚事却黄了

文/婉兮   图/千图网

1

杜贞贞答应求婚时,祁松还是个穷光蛋。

当然,这种“穷”是一种相对状态,吃得上饭、穿得起衣,但对房子车子票子,却只能望洋兴叹。

好在杜贞贞不介意,反倒会安慰他说:“我也不是千金小姐,吃点苦算什么呀!”

她笑得真诚而明媚,仿佛满天星星都落到了眼睛里,能让祁松看到关于人生的某种光。至少,她的出现让他再次相信了爱情,也重新燃起生活希望。

祁松是清洁工人的儿子。

他的父母是90年代的进城农民,无技术无背景无资金,只能靠一把子力气吃碗辛苦饭,辛辛苦苦干了好几年,才在城郊买了间小平房。

那屋子不算大,冬天湿冷夏天闷热,粗糙的水泥地板泛着一层黑——和祁松想象中的“城市”完全不一样。

他是15岁才跟父母团聚的。

留守儿童做了近10年,费尽千辛万苦考进城里的高中,才得以“父母双全”。

但也不是很快乐。

青春期的敏感稀释了团聚的喜悦,他很快意识到自己和那些光鲜亮丽的同学不是一类人,所以只埋头读书,从不主动把同学邀请到家里去。

他在自卑中度过了青春期,直到大学毕业,才敢正视女孩子的眼睛。

杜贞贞是他追求的第三个姑娘,第一个看不上他,第二个也因买不起房而分道扬镳。

唯有杜贞贞死心塌地爱了他,恋爱不紧不慢谈了一年多,见了父母长辈,婚事也提上日程。

祁松觉得,这是他最大的幸运。


2

杜贞贞没要房子车子金银首饰,彩礼也搁置不谈,只要求祁松把工资交给她保管:“我们加把劲儿,争取早点买个小房子安家!”

祁妈妈感动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逢人就夸准儿媳,把她形容为绝无仅有的好姑娘。

毕竟这是个娶妻难以上青天的年代,为了续上香火,谁家不得里里外外脱层皮?

杜贞贞倒也确实担得起“好姑娘”三个字。

她来自一个偏僻的小村庄,披荆斩棘奋斗到了城市,对自己始终都有清晰的定位和认识。

当然想过靠结婚逆袭。

但客观条件摆在那里,父母土中刨食,自己没长着倾国倾城的脸,能力也不上不下,说穿了就是茫茫人海中的路人甲罢了。倒不如踏踏实实去找个门当户对的,挑挑人品和能力,小日子不至于坏到哪里去。

更何况他们之间,切切实实有爱情。

祁松长得浓眉大眼身姿挺拔,对她亦温柔体贴。两人你侬我侬,几乎能在彼此的眼神中化作一滩春水。

杜贞贞心满意足,也做好了吃苦的心理准备。

反正两家都一穷二白,彩礼嫁妆免去,往后余生,是携手奋进白头到老,杜贞贞觉得上天对自己不算太薄。

祁松也很满足。

耳鬓厮磨时,他常常真情流露,抱着未婚妻呢喃低语:“我真恨不得把命都给你。”

“傻瓜,我要你的命做什么?”杜贞贞嗤笑,又漫不经心地问,“那如果你有100万,会不会把钱都给我?”

“当然啊。”祁松的回答毫不犹豫,他低下头吻吻她,“我什么都愿意给你。”

这当然只是一句玩笑话,谁料不久后,祁松真的有了100万。

准确来说,是祁家有了100万。


3

这100万,来自祁松看不起的那间小平房。

也是沾了城市扩建的光,小平房身价倍增,仿佛是一夜之间,就把祁家拉出了原在阶层。据说赔偿金额会在100万左右,100万啊!

祁松喜滋滋地把前因后果说给杜贞贞听,连比带化手舞足蹈,两只眼睛都在发光。

“买它的时候花了一万块,但那可是20年前啊,一万块也不是个小数目了。”

“那里当时还是农村,我上学的时候,要骑车一个多小时呢。”

“爸妈可真有远见,这下我们可以少奋斗20年了。”

他忆苦思甜,把自家从农村到城市的奋斗史讲得唾沫横飞,脸上闪动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兴奋。杜贞贞跟着他高兴,一会儿夸夸未来公婆的先见之明,一会儿又说说拆迁的各种新闻,小情侣甜甜蜜蜜地笑作一团。

钱有了,一切就都好办了。

虽然还没拿到手,但相关工作人员已经来了好几趟,想来也是板上钉钉跑不掉的事情。

祁松爸妈的意思,是让儿子抓紧去领证,最好能迅速把第三代人生下来,万一到时候是按户口来算钱呢?

放眼整个村庄,几乎家家都在娶妻生子加盖楼层,企图赶在户口冻结前增添筹码,多捞一笔是一笔。

意思传达过去,杜贞贞却未一口应下。

她迟疑着看了看祁松,不点头也不摇头,把祁松急得跳脚:“姑奶奶,这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我……”杜贞贞脸红,嘴唇咬了又咬,最后才嗫嚅着说:“你家有钱了,彩礼是不是就……”

“嗨,你早说呀!”祁松的表情松下来,“你放心,怎么可能亏了你?”


4

迎娶杜贞贞的事儿,老祁家已经严肃认真地开过会,无需投票便一致通过:彩礼不能少、婚事也必须办得热热闹闹。

但鉴于钱未到手,只能先打欠条;婚礼嘛,自然也要等钱进了口袋,才有风光大办的预算。

杜贞贞点头:“那你准备给我多少呢?”

“10万!”

祁松的声音干脆洪亮,边说边眉飞色舞地看着杜贞贞。金钱使他腰杆挺直,整个人都透出一股子松弛的潇洒来。

之前听杜贞贞提过,表姐的婆家送去了八万八,姑妈炫耀了一遍又一遍,常话里话外地挤兑:闺女家,彩礼就代表了身价。

她当然不在意,可父母面有窘色,偶尔会长吁短叹为自己的女儿不值。久而久之,杜贞贞难免也心有芥蒂。

细心的祁松,早就注意到了这一点。

所以开口便是十万,他爱她,愿意拿钱来博红颜一笑,在老家的亲友面前给足面子,让她们全家都成为人人羡慕的对象。

本以为万无一失,谁料杜贞贞垂下眼睑:“你不是说,有100万会全部给我吗?”

“啊?”祁松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怔怔望着未婚妻。

杜贞贞莞尔一笑,随即把床上的誓言复述了一遍,最后表示,她的心理预期是50万。

50万不完全是彩礼,一半给父母另一半给她,存起来当作靠山和安全感,反正最后也只会用在他们的小家上。她一条一条讲明白,最后又扑进祁松怀里,轻声问着“好不好嘛?”

是撒娇的口吻,祁松却听得五味杂陈,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

杜贞贞环着他的腰,脸伏在他的肩膀上,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看起来心事重重。


5

“什么?50万!她穷疯了吧?”

消息带回家,祁妈妈破口大骂,把之前的所有溢美之词都换成了恶毒诅咒,直讲得唾沫横飞,几乎要把杜贞贞给淹了。

祁爸爸默默抽着水烟筒,许久才开了口:“儿啊,不行就分了吧。”

“对头!”祁妈妈拍手叫好,话说得直白赤裸,“有了100万,小姑娘还不随你挑?”

祁松低头不语,于父母而言,儿媳只是个生儿育女的符号,甲乙丙丁都能胜任;但对他来说,杜贞贞却代表着甜蜜美好的爱情,失去后,会苦会痛会肝肠寸断。

更何况,她是从不嫌他穷的姑娘啊。

或许是她有难言之隐呢?

他怀着希望向杜贞贞求证:是不是父母得了大病?还是家中突发变故?亦或其他讲不出口的事情?

可她摇头:“你想多了,我就是想要50万而已。”

其实也带着几分考验的意思。

不拆迁倒也罢了,苦日子过惯,爱情抽象得只能靠心去感受。可有了钱,标准也就自然而然地物化了,总忍不住要去探究,他到底能为我付出多少。

杜贞贞也曾扪心自问,是否真的想要这笔钱。

她思来想去,答案是否定的。

钱是表面的浅层的东西,她真正想要的,是物质背后的重视与关爱。毕竟已打算托付终身,谁都想在尘埃落定前求一个心安。

但遗憾的是,女人的安全感被男人误读为了虚荣心;而男人的不配合,则被理解为了不重视、不够爱。

祁松百思不得其解:“我是个穷光蛋你都愿嫁,怎么现在卡这儿了?”

杜贞贞也表示无语:“你不是命都愿意给我吗?给点钱怎么了?”

两人僵持不下,领证结婚的事情便丢开了,冷战旷日持久,渐渐有了些萧索的味道。


6

正式分手是在三个月后。

拆迁工作紧锣密鼓,祁家等不及,相亲已经一波接一波地安排上了。

其中有个女孩,二十岁出头,身材高挑容貌秀丽,只勉强读了个技校,目前正把“找婆家”当作一项事业来经营。

祁松对她印象不差,女孩对他的“拆二代”身份也很有兴趣。

两人加了微信,没几天便聊得热火朝天,最终滚了床单把生米做成熟饭,婚期也就顺理成章定下了。

那10万彩礼终于有了去处,拆迁也终于在万众期待中拉开序幕。

“双喜临门!双喜临门!”祁家父母在订婚宴上言笑晏晏,准儿媳也羞答答低着头,唯有祁松在祝福声中走了神。

他忽然想起分手那天的场面。

本以为杜贞贞会哭闹索赔,把“彩礼”更换名目变为“青春损失费”,他甚至带了一张签名按手印的欠条去,里头的金额是20万。

但杜贞贞却只笑了笑,轻声说一声“恭喜”便起身离去。

那背影轻飘飘的,看得出几分踉跄和悲怆,祁松几次想去扶一把,但情感终究是被理性狠狠压下。

她越走越远,直到消失为一个小小的黑点,远远走出祁松的生命。

暴富到底好不好呢?

后来的祁松,经常会与旁人讨论这个问题,观点翻来覆去地说,但始终得不到标准答案。

好处是肯定的。

毕竟它以“巨款”的形式出现,能直接迅速地改变普通人的人生;可它也会有意无意地撕开人性的裂口,把一些秘而不宣的心思赤裸裸地暴露。

然而有些事儿是经不起细思与推敲的,糊里糊涂一生不被考验,又何尝不是爱情的最完美模样?

他常常痛苦,但一点都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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