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我教学生涯中唯一一次“撂挑子”

想当汉语教师发大财，我觉得只能是在梦里想一想。现在，每当我在线下培训公派汉语教师时，我总是跟这些初入汉语教学这行的年轻老师们说，做汉语教师，是需要一种情怀的------必须是对中国的热爱，对于汉语国际推广的执着。那得是一种深情，是一种“任你虐我千百遍，我仍待你如初恋”的至诚。如果只是想哗众取宠，那么汉教这条路一定是走不长远的。

记得2001年刚工作那时，我在北京南三环的一所高校教汉语。因为是年轻的教师，所以课时费一节课是50RMB。一个月下来，税后收入到手不到4000RMB吧。在当时，对于一个刚大学毕业的学生来说，收入也算so so 吧。

那时我在东三环边上的西坝河租了房子，每日坐着冬冷夏热的300路“大航母”前往学校，虽然路上很辛苦，但是我非常珍惜我的第一份工作。在那里工作的三年时间里，我与同事们、学生们相处得都特别愉快。

我每天在南三环大学的工作都是在上午，中午12:00我就下班了。每天只工作半天实在不是我的风格。因为我一直是一个闲不住的人。好朋友们都给了我一个雅号------“拼命三娘”！所以，很快我又在望京的一所学校找到了一份兼职的汉语教学工作。于是中午下班以后，我又会坐上另外的一趟公交从南三环直奔东北四环的望京。

望京的那所学校也是一所高校。那里的对外汉语教学是这所高校和一个韩国老板合作开展起来的。学校提供教学地点和一些辅助性的行政工作，比如找汉语老师啊，给老师们发课时费啊什么的。韩国老板负责从韩国招来学生。当然招来的都是韩国人啦！当时的望京已经号称是韩国城，大部分韩国人选择望京作为在北京生活和工作的据点。望京的大街小巷到处都是韩国人，基本上是你一出门就能遇上韩国人。

我在那里负责一个韩国班零起点汉语教学。这个班的韩国学生大概有二十五六个人，大部分都是中年人，四五十岁的样子。他们大部分都来自于韩国不同的公司，也有一些是公司的老板，还有韩国汉城大学（当时韩国首都首尔还被称为汉城）的老师。他们刚到中国的时候一句中文都不会。给他们上课的时候，我感觉到他们都非常友善也很好学。每次我和他们一起学习得都非常愉悦。很快，他们从一句中文都不会说，到可以简单地用中文进行交际了。无论在课堂上还是在课下，他们都喜欢跟我说汉语。每次都说得不亦乐乎。所以，我明显地感觉他们对我的教学非常满意。

不过，在那里我有时也感到不太开心。因为，那里有一个行政人员小赵，据说是那个高校谁谁的亲戚吧。她要求我们每位授课的老师称她为“赵老师”。但是从她的谈吐我根本没感觉到她跟“老师”有半毛钱的关系。这位“小赵老师”负责每位授课老师的考勤和课时统计，还有其他一些杂七杂八的行政工作。但是我发现，她每次跟我们这几位汉语老师说话的时候，都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有时甚至是训斥的口气，感觉好像谁欠她钱似的，令人十分不爽。私下里我们几位老师都相互说过这事儿，大家都对这个“小赵老师”颇有微词。不过看在“钱”的份上，谁也没跟这位“小赵老师”起过什么冲突。当然“小赵老师”也依然我行我素。OK，你开心就好！我当时这么想。

但是有一次，我终于刮到了这位“小赵老师”的逆鳞。记得那是我的一堂汉语课上发生的事情。我准时走进教室，开始了我那天的汉语教学工作。教学正在进行当中，这位“小赵老师”在未敲门的情况下直接推门走了进来，她告诉我她要听我的课。事先没有任何人通知我今天有人听我的课，即使听课，也不应该是上课过程中突然闯进来听课吧！而且听课一般是督导的工作，“小赵老师”只是一位负责考勤和授课教师工作量统计的行政人员，听得着我们汉语老师的课吗？OK，你开心就好！虽然我心中有一万个不满，但是我依然面带微笑地表示对她“听课”的欢迎。教学继续！

那天，我给这拨儿韩国学生正好讲到汉语中的特殊疑问句。使用的教材是北语出版社出的《汉语教程》。我告诉学生，汉语中的疑问代词可以放在句子的前面、中间或者后面。比如：谁是安娜？安娜是谁？你叫什么名字？这里的“谁”、“什么”都是我们汉语中的疑问代词……我刚讲到这里，“小赵老师”突然在教室后面大声地打断我说：

“葛老师，你讲错了！疑问代词只能放在句子前面啊！你讲错了！”那堂课，她坐在教室后面听课。

我耐住性子，仍然面带微笑地跟她解释道：“赵老师，我是按照《汉语教程》进行汉语教学的，教材中介绍的疑问代词的使用方法和我讲的是一致的。”

“我不管你用的什么教程不教程的，总之，你是讲错了！请你告诉韩国学生，疑问代词只能放在句子开头！”

“对不起，赵老师，我只能按照北京语言大学我的老师们教授我的汉语疑问代词的用法去教我的外国学生，按照北京语言大学出版的《汉语教材》去教我的学生，恕我无法按照你所说的进行教学。”

“你还想不想在这儿教啊？不想教就走人！”“小赵老师”吼了起来。

“对不起！汉语教学你懂你来教！你行，你来上！”我生气地跟她说。

说完，我直接拿起我的书包走人了！老子不干了！此处不留娘，自有留娘处！我径直走出教室，留下一个班的韩国学生。他们肯定没听懂我和“小赵老师”的“争论”，但是他们应该明白我生气地走了。

我生气地回到家里，躺在床上继续生气！什么玩意儿啊！对于汉语什么都不懂，还自以为是地在那儿瞎BB！那天傍晚，我接到了那位韩国老板给我的电话。他告诉我，我不能再去望京那所学校教汉语了。我被解雇了！因为我没有尊重那里的“小赵老师”！OK！解雇就解雇吧！没所谓！只是一个兼职工作而已！我继续生气！

然而，意想不到的事情竟然在那天晚上发生了！晚上九点多，我再次接到了那位韩国老板的电话。他告诉我，我教的那个班所有的韩国学生，要求这个学校给他们退学费！因为他们看见一个不懂汉语教学的“小赵老师”，把他们很喜欢的葛老师气走了！他们不需要其他老师来替代葛老师上课。如果学校不能把葛老师请回来继续教他们汉语，他们坚决要求学校退还他们所有的学费！电话那头儿，韩国老板开始向我道歉，开始跟我说好话，请求我第二天继续回去上课！真没想到，风水几个小时之内就轮流转了！

第二天，我一走进教室，所有的韩国学生给我以热烈的掌声！虽然他们的汉语还没那么好，但是全班学生用生硬的汉语跟我说“葛老师！欢迎你继续给我们上课！”……后来，这位“小赵老师”肿着眼睛找到我，跟我道歉！无论她是真心还是假意，我接受道歉！再后来，每次我再遇到“小赵老师”，她都客客气气的。但对别的老师，她仍然是一副居高临下的面孔。再再后来，这个班的学生们结束了在中国的汉语学习。在学期结束时，他们在当时北京特别有名的一个风味餐厅“阿凡提”，给我摆了一道谢师宴。

如今我到了不惑之年，再去回顾年轻时期自己的待人接物，给自己两个字总结------“英勇”。如果是现在再遇到同样的事情，也许不会再像当初那样处理了。最近看到微信朋友圈的一幅图片，图片上的配图是一个老和尚与一个年轻人。

年轻人问老和尚：“大师，何为智者？”

老和尚答曰：“不与愚者争辩。”

年轻人又说“大师，我不同意你的说法。”

大师微笑着点头却不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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