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在看《童年》的这些人中,很少有人会在意外祖母和外祖父的爱情,甚至倘若我说他们中是存在爱情的,会有人反驳我的荒谬。
世俗对于爱情普遍都有一种近乎完美的期待,而对于爱情本身,这期待已成为一种苛刻。她的本相是丑陋而苍老的,而大家执念给她化妆,把垂垂老矣的妇人满面疮痍的脸,搽上粉,甚至整了容。
“大爱,不过是场好觉睡醒。”
大概就是这么回事。
这样爱情的本相从来不会放在主角中写,因为每一个文学作品都要显示出一种对于人性的期待,即便是要讽刺,也很少有人会把矛头指向爱情。很多只是不作表态地揭露一种现象,而承担表现这种现象的责任的往往是那些非常暗淡的配角。
在《童年》这部作品里面,很多人都在讲关于爱情的事,包括母亲不顾一切地嫁给继父,后来爱情被消磨殆尽,母亲受继父无情的家暴。更明显一些的,可能就是外祖母和外祖父。
“什么,老妖婆,这两个畜生不是你生的吗?”
这是外祖父对外祖母说得话,类似这样的语言,在书中并不少见。可能比这个更加可怕的是文章里外祖父对外祖母的一顿毒打。文章的描述简直让人触目惊心:拳打脚踢已经是大家能想象的底线了,可是当外祖父走了,祖母让阿廖莎帮她找扎进头皮的针的时候,我心里早已不能平静。
这段让我想到笛安在《东霓》中写的主角东霓的父母。
东霓的爸爸是个工人,母亲年轻的时候很漂亮。用文中的说法是尽管东霓已经很漂亮了,但是完全不及她妈妈年轻时的一半。但是她爸妈经常吵架,吵到尽管外人觉得非常过分,东霓自己已经完全司空见惯了。每当她爸妈开始吵架甚至拳脚相向的时候,她就安静地回到自己的房间。文中反复描写到她爸妈的一次争吵:当东霓的妈妈把灌满滚烫热水的暖壶打烂的时候,东霓的爸爸把破碎的壶胆塞进她妈妈的嘴里,然后用手堵着她妈妈的嘴。这件事甚至给南音留下了阴影。
她的爸妈相处的方式就和阿廖莎祖父母的相处方式一样。
在这种近乎是虐待的环境中,阿廖莎的祖母凭借对一切的仁慈,展现她的宽容。
外祖母是这样给阿廖莎讲外祖父的:
“你别怕他,他是好人你要直对着他的眼睛看他,他喜欢别人这样看他。”
这句话里,是相处了一辈子的理解,是对已到白首的丈夫的体谅。
人世间的苦难,在两个人共同经历的时候,就容易滋生出一种默契和依赖。就像是那个曾经会对外祖母无限欺凌的外祖父,也会这样对陪他执手偕老的人说:
“哎,傻婆子,你这有福气的傻婆子,我最后的一个亲人!你真的傻得什么都无所谓,什么都不抱怨,你什么都不明白啊!为了他们,难道我和你不是辛辛苦苦干了一辈子,难道我没有为了他们做过孽,哎,他们现在哪怕,哪怕有一点点……”
曾经微信公众号里面发出提问:什么是最好的爱情?
一个朋友回复我:“相濡以沫,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这四个字特别美好,美好得让我觉得遥不可及。”
大概就是爱情的本相吧,尽管表面上荆棘丛生,尽管在外人看来甚至有些惨烈,尽管爱得并不安稳和舒服,但是一直不离不弃。
这一点确实很难,也需要深切爱情才可以做得到。说到底,现在大多数人都选择好聚好散,选择相忘于江湖,再择新的人选。
不离不弃是很难。
相濡以沫就是一种不离不弃,就是在真正逆境的时候抱团取暖。
有恨吗?
怎么会没有?
爱与恨永远双生,最大的不爱其实是漠视。但是,用《童年》里的话说:
“随你吹得再多,恨是冰,见热就化!”
爱情大概就是这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