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完房,差不多十点半,这天没有手术,等开完医嘱,便没有多余的事情了。我在电脑上特意打开小男孩的病历,男孩叫周童,在两岁的时候,“因不慎致全身大面积烫伤”,后来我从护士的谈话中听到这件事的完整版本:一次他奶奶准备给他洗澡,把打好了热水的盆放在地上,男孩不小心拌倒,整个身子向后完全浸进了盆里,等男孩的奶奶听到声音反应过来,已经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男孩立马由村里的人送到了县里的医院,那时候男孩已经发生休克,人事不清,由于伤情严重,直接被县里的医生安排救护车送到了省里大医院。在省里,男孩直接送进了 ICU,因为深度烫伤造成的炎症,脱水,多器官功能衰竭和电解质紊乱,使男孩数次濒临死亡,医院下了好几次病危,终于半个月后,男孩从 ICU 转到了特需病房。
期间,男孩的家人为了凑足医药费,借遍了所有的亲戚,并且抵押了房子,然后对于烧烫伤的病人,这只是初步的治疗,后续的治疗将是一个天价,而且是一个极其漫长的治疗周期。他的未来需要面对的是大大小小几十场手术。
奶奶抱着对孙子的愧疚,在最开始的那段日子里几乎每天以泪洗面,她包揽了他全部的护理和照顾,在家人一致反对的情况下,一再坚持孙子的治疗。男孩出事后没多久,他妈妈因为承受不了家庭难以扭转的贫困离家出走了,到现在也还没有回来。于是为男孩治疗的经济重担全部压在了父亲身上,护士告诉我,男孩的父亲多次表达了放弃治疗的打算,然而男孩的奶奶,偏执地想为他创造一个正常人的生活和未来。
之后为男孩的换药由我来负责,使我对这家人的了解更深了一步,基本上都是奶奶负责男孩的日常照顾,我还没看见男孩的父亲,有时我们闲聊,从中得知他父亲在一家电子厂打工,收入并不算高,他对男孩的治疗如同护士告诉我的一样:他并不是很支持。男孩大多数的时候还是比较配合我的工作,有时候因为纱布跟伤口粘连,才使他老不情愿地撅着嘴,扭动着身子,我这时候就会拿着剪刀或者刀片吓他:
“再动,再动割你肉”。
男孩听到这话,便扯着嗓子哭着极力地想躲开我的剪刀和刀片,奶奶在一边安慰他:
“不会割你肉,不会割你肉,他吓你的。
即使知道我不割他肉,可整个人还是老实了许多,不再随意地扭动身体。
有时候因为对疼痛的抵触,男孩会显得很不情愿,会一个人在整个科室别扭的乱跑(因为屁股上瘢痕的牵拉),奶奶为了防止他牵扯到伤口有时会将他绑缚在床上,有时候需要两个人用力才能将他固定好,以使换药能正常进行。
慢慢地我发现他手腕上的伤口并没有形成新鲜的正常皮肤,腋下的伤口也没有继续愈合的迹象。师傅看到这种情况,告诉男孩的奶奶,唯一的办法只能再次植皮,并且他屁股上的瘢痕增生必须切开,以使他能正常的下蹲。手术分两个步骤进行,先将男孩的腋下和手腕部进行一次植皮,等一个礼拜后,对男孩屁股上增生的皮瓣进行切除,进行第二次植皮。
“叫他父亲过来签字吧,争取后天进行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