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青霞仙子第一次听说齐天大圣的名号时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小仙女,整日逍遥自在。
当年大圣正值满腔热血的年纪,无所畏惧。上天庭,下地府,闹东海,在花果山自命为齐天大圣……
因与玉帝一言不合,甚至带上金箍棒杀上天庭,搅得天庭鸡犬不宁人心惶惶。
可在大伙儿都说大圣是祸害、妖猴的时候,青霞却动了凡心。
“我的夫君定是要和大圣一样的,身披黄金圣甲,踏破九霄,壮志凌云!”
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青霞是不敢告诉任何人的。
二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青霞听说,大圣已经打到了南天门。那些平日里不可一世的武将们都慌了,二郎神、托塔天王、四大天王……都不是大圣的对手。
青霞有一次偷偷混到战场边缘,透过层层人群亲眼看到那些将士们气焰嚣张地过去,灰头土脸地回来。
战斗中心太远,青霞只能隐约看到一个战神一样威武的身影,腰杆挺得笔直,战甲在夕阳下闪耀着发红的金色。
那人眼见着天兵们狼狈逃窜,一个人踏着天地。良久,似是觉得没劲,伸了个懒腰便扛着金箍棒懒洋洋地向花果山行去了。
“真的好帅。”
青霞正看得入神时,大圣忽然朝她这个方向看了一眼。
也只有一眼。
看着大圣摇摇头离去的背影,青霞的心脏狂跳了起来,脑子里尽是大圣锐利而耀眼的目光。
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喜欢,她只知道,这将是她心甘情愿追随一生的人。
无论他是什么身份,与自己本该敌对或是友好。
三
那日过后,青霞开始关注起从不在意的形象,开始喜欢对着铜镜梳云髻、点绛唇、描黛眉,理红妆。
她穿上越来越华美的裙子,化上越来越惑人的妆容,只希望变成更好的样子再邂逅一次大圣。
可她没有想到的是,这场邂逅来得太快,太突然,完全不是她想象的样子。
只能说人生就是如此的戏剧性。
四
那天的青霞很狼狈,偷看战争的时候不小心被天雷劈中,当下便不省人事,晕死过去。
醒来的时候她竟发现自己掉落到了凡间,浑身经脉破损,惨不忍睹。
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道如何回到天庭。
活动了一下身子,只觉酸痛乏累,劲都使不上来,更别说用法术了。
那一瞬间,青霞第一次迷茫到想哭。
正当她觉得自己快要崩溃时,忽然看见天际划过一抹流光。
黄金圣甲可能有第二个,但大圣唯我独尊的气势是独一无二的。
青霞当下就认出来了,飞过去的是她心心念念许久的大圣。
“大圣!”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用尽全力朝着大圣离开的方向大吼,不知道为什么,她坚信大圣会回来。
只是一种直觉。
五
即使已经飞出去很远了,以大圣的耳力,自然还是听到了青霞的吼声。
他当时只觉得奇怪,这里怎么会有女子,这女子又是怎么认出自己的?
他向来不爱多管闲事,这次却决定回去看看。
几千里的距离不过是瞬息的功夫。
大圣飞到青霞面前的时候青霞也在看着他,圆润水灵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眼底尽是惊喜。
他看到她衣衫不整,还有被雷火烧焦的痕迹,再加上一股仙味儿,便断定她是不小心被天雷劈落凡间的仙女。
仙女?
仙女应该让天庭的人来救吧,关他什么事。
“大圣,你能带我走么?”
眼前的女人小心翼翼地问道,眼神躲闪,面颊绯红。
我认识你么?凭什么带你走?万一你是玉帝派来的奸细呢?
大圣心里是这样想的,却没有说出来。
罢了罢了。
他不再看她,转过身准备离开。
青霞的心都要碎了,眼底的光芒黯淡下来。虽然早有预料,但真正看到他要走,心却难受得要命。
她死死盯住大圣的背影,不甘心地看着他干脆地走了两步。
真的要离开了么?
正当她快要死心时,大圣停住了脚步,背对着她挠了挠头,然后利落地转身走过来抱起她。
“麻烦。”
她看到了他眼里的无奈,只痴痴地笑了笑,用手用力地环住大圣的腰,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大圣飞行的速度很快,风在耳边呼啸,圣甲是冰凉的,她却感到如此温暖。
六
醒来的时候天是澄蓝的。
青霞迷茫了一刹那才反应过来这里是什么地方,也才想起来昨天发生了什么。
天哪,她竟然被大圣抱到了花果山!
她赶忙走出了山洞跑到了溪水边,跪在水边看着自己现在的模样。
紧接着她捂住脸重重地向后倒去,只觉得双颊像是被火烧了一般。
溪水照出来的影像是一个极其狼狈的女子。衣衫破损,发丝凌乱,露出的雪肤上沾染了一块一块墨色的污迹。
怎么会这样!
青霞很不甘心,她这段时间的努力就这样白费了,她与大圣的初遇也毁了。
七
懊恼归懊恼,青霞是个很坚强的仙女,想着没关系啊我先洗个澡等会还能漂漂亮亮地去见大圣。
于是她就脱了脏兮兮的裙子跳到了小溪里开始洗澡。
也许是因为想着等会儿可以遇见大圣太兴奋,青霞竟然忘记了自己并没有换洗的衣服。
“这可怎么办,等着大圣来救我么?”
青霞不知道还能怎么办,也不好意思大声呼救,只得傻乎乎地泡在水里等着。
八
大圣今天没有去天庭闹事。
也许是最近闹得太厉害了,天庭也没什么可以匹敌自己的对手,大圣只想靠在花果山最高的树上吃几个桃子,喝一壶清酒。
一个人站在最高处总是孤单的,其实他打了这么久,不过是想找一个和自己平等级的对手,彼此能惺惺相惜的那种。
喝着喝着也有了些醉意,大圣这才想起来,昨天捡到一个仙女。
一个傻傻的,被天雷劈下凡间,似乎很崇拜自己的仙女。
“去看看她罢。”
大圣眯起眼睛伸了个懒腰,提着一壶酒慢悠悠地向青霞所在的山洞走去。
九
大圣找到青霞的时候她已经在水里泡了一个半时辰。
青霞看到大圣来了的时候几乎委屈地哭出来,但想想她跟大圣也只是萍水相逢,便只央求他给自己一件衣裳。
而大圣愈发觉得这个仙女有趣了起来。
想起昨天她穿的是青色衣裙,大圣拔下一根毫毛变出了一件青色华裳。
“大圣,可否转过身去?”
大圣一愣,随即哈哈大笑,潇洒地转过身坐到了一边饮酒。
青霞只被这爽朗的笑声激得心神荡漾,俏脸一红手忙脚乱地穿好衣服。
“大圣?”
“嗯?”
大圣转过头,看到一袭青衣的青霞站在身后,青丝未束,墨发翩飞,衣袂飘飘,当真是楚楚动人。
不愧是个仙女。
大圣是这样想的。
而青霞心里也是乱七八糟,她觉得,大圣坐在溪边饮酒的样子很洒脱,却又很落寞。
我要陪他。
青霞暗下决心。
十
青霞只在花果山里留宿了一个星期。
大圣也只有那一天有闲心跟青霞一起饮酒聊天,以后的日子都在忙着打打杀杀。
青霞每次看到大圣沾满鲜血的圣甲总觉得触目惊心,还好,那些血都不是他的。
一个星期后青霞的伤好了,跟大圣告别。
“喂,仙女,何以谓之。”
青霞不知怎的,竟脱口而出孪生妹妹的名字:“唤我紫霞便好。”
“紫霞仙子,后会有期罢。”
说完大圣就走了,青霞留在原地,盯着他的背影,傻愣愣地站了许久。
十一
失踪了一个星期的青霞仙子回来了,紫霞无疑是最高兴的。
“姐姐可算回来了,可是遇见什么凶险了?可曾伤到哪里?”
青霞摆了摆手,拉过妹妹坐到床边:“我一直在花果山,跟大圣住在一起。”
“齐天大圣?他没把你怎么样吧!”
不是紫霞多虑,而是大圣在天庭的口碑着实太差,外面都说大圣是个无恶不作杀人如麻的妖猴。
“你别听别人瞎说,大圣人很好,而且很威武,比二郎神他们霸气多了。”
“那姐姐跟我说说他便是。”
紫霞第一次觉得,大圣也许并不那么坏。
十二
青霞把大圣描述得太完美,紫霞听着,竟也对大圣产生了仰慕之情。
齐天大圣。
他一定是个很有趣的人。
紫霞心想着,要不哪天,她也去花果山走走,看看这个搅乱了天庭的男人究竟是什么样子。
紫霞爱穿紫衣,也喜欢把头发盘成各式各样的发髻。梳妆完毕的紫霞竟比姐姐出落得还要妩媚动人,她觉得,这样差不多可以去见大圣了。
十三
紫霞被大圣发现的时候才到花果山山脚下,一只脚刚刚踏进花果山,就有一阵劲风从耳边呼啸而过,紧接着便是大圣的声音。
“紫霞仙子?”
紫霞整个人都吓傻了,拍了拍胸口才回过神打量着大圣。
果真如同姐姐所说,宛若战神。
大圣也在打量紫霞,许久不见,她竟然又变成了另一种样子。
“你还是穿青衣,不束发好看。”
大圣随手摘掉了紫霞的簪子,青丝如瀑,美得妖异。
紫霞却一怔,爱穿青衣的从来都是青霞。
她很聪明,自然想到姐姐用了她的名字。她本想告诉大圣,弄错了,以前来找你的,是我姐姐。
可是看到大圣眼底的温柔,她又不忍开口。
错了,便错了吧。
十四
紫霞回去以后故意找来姐姐,告诉他自己去找了大圣。
青霞很紧张地问紫霞然后呢?
紫霞并没有戳穿姐姐,她假装很兴奋的样子,说,大圣竟然知道她的名字。
青霞松了一口气,又有些落寞。
只得听紫霞说完了她跟大圣相处的点点滴滴。
自此,姐妹俩都会去找大圣,然后回来分享跟大圣相处的事情。
她们各自心怀鬼胎,都希望不要穿帮罢了。
十五
大圣一直很奇怪。
紫霞仙子每次来找他时,都是一次青衣,一次紫衣。
不仅衣服不同,性格好像也有点不同。
是我想太多了么?
大圣想了想,自己似乎更喜欢穿青衣的她,明眸皓齿,眉眼柔和。
也许是刚开始遇见她时,习惯了她青衣的样子吧。
大圣没有多想,翻了个身便继续睡了。
十六
今天紫霞邀大圣到花果山外玩一圈,大圣无聊,便答应了。
刚到山脚,他们便见着了青霞。
大圣愣住了,看了看身边的紫霞,又看了看青霞,皱眉问你是谁。
青霞也愣住了,她只得笑了一下说我是紫霞的姐姐,我叫青霞。
“我认识你么?”
“大圣自然是不认识我的。”
大圣总觉得眼前的人就是青衣的紫霞,可是紫霞就在身边,也容不得他多想。
“以后别没事在花果山转悠了。”
大圣拉着紫霞头也不回地走了。
十七
姐妹俩很有默契地不追问对方那天的事情,青霞也再没去过花果山。
每次看见妹妹开开心心地出门,青霞总是心如刀割,忍不住流下泪来。
都怪自己,怪自己当初的懦弱让自已说了一个慌。
一个谎要用千千万万个慌来圆下去,总会被戳穿的。
她与大圣,注定不能再相见。
十八
天庭向大圣求和,大圣说可以,我喜欢紫霞仙子,让她嫁给我。
天庭询问了紫霞的意见,紫霞简直兴奋地要跳起来,忙不迭地答应了下来。
于是婚期定在三日后。
这件事情传得沸沸扬扬,青霞也知道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青霞竟晕了过去。
神仙也会生病,也会死,青霞知道,她终究会死在对大圣的爱里。
从她对大圣说她是紫霞的那一天起她就知道了。
十九
婚期渐渐近了,青霞的身体也越来越糟糕,她卧床不起,开始咳血。
太上老君看了看说她是心病,再这样下去,熬不过三天。
青霞知道自己的身体,死了也好,她知道,她永远也不可能祝福大圣的婚姻,她做不到。
婚期到了的那一天,青霞已经气若游丝,奄奄一息。
窗外都是一片鲜艳的红,像是咳出的血般刺目。
死之前她的脑海里全是大圣与自己的点点滴滴,他说过,穿青衣不束发的自己更好看。
也许你爱的人,是我罢。
可惜,我们的缘分太浅。
青霞是在他们拜堂结束后咽气的,身着大圣给她的那件不算华美的青衣,墨发披散着,美得令人心疼。
二十
大圣跟紫霞入洞房的时候心里忽然一疼,像是被抽走了一些很重要的东西。
他忽然想起了那个青衣的身影,觉得身边的人在颤抖,揭开她的盖头才发现她已泪流满面。
“我姐姐死了,我能感应到。”
大圣忽然就有些慌。
“是不是那个总是穿着青衣的?”
紫霞哽咽地说不出话,大圣心里一紧,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像是发疯般死死抓住紫霞的肩膀,红着眼睛问她:“你到底是谁!”
“我是紫霞,一直都是!”
“只是我姐姐先遇见了你,用了我的名字!”
大圣松开了手,坐在地下,良久,摸了摸脸才惊觉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你早就知道。”
他的语气极其冰冷,让紫霞觉得有些陌生。
“我只不过,贪恋你的温柔罢了。”
大圣发出一声嗤笑,站起身来扯掉了红色的新衣,穿上了黄金圣甲,握住了金箍棒。
“你会原谅我么?”
大圣看着瘫坐在地下哭成泪人的紫霞,干脆地回头向前走去。
“我,跟你熟么?”
紫霞放声大哭了起来。
二十一
紫霞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天,大圣一人一棒发了疯似的大闹天宫,杀得天庭血流成河。
他说你们都骗我,我要你们给青霞陪葬。
紫霞在他杀红了眼的时候冲过去抱住他说你别这样杀我好了。
大圣只冷冷一笑说,我不过是念着你是她妹妹。
“这是条不归路,你再沿着这条路走下去,会死的。”
“那,不归便是。”
紫霞松开了手看着这个男人杀着,愈发怨恨当初的自己,眼泪都要哭干。
最后如来佛祖镇压大圣的时候他是没有反抗的,只是抱着青霞的尸体,微笑着被压在五指山下。
这是紫霞见到大圣的最后一面。
后来,她听说,大圣跟一个和尚去了西天,因为在那里,也许能找到青霞的灵魂,让她复生。
故事的结局她也不知道,她只希望他,从此开心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