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子湖小记
文/之嵎
丙申十月初五，适将冬立，寒凉又添暖煦。午后，遂与偕行者徐君无尤约憩于近学桃子湖，共温书课。逸致闲情，本不足以宣于世人，然亦可自在其心，留为一念。故记之，当不负吾志，不负好友无尤，不负脉脉曜华，不负韶光，不负天心也。
午课罢归，无尤亦与同行。只道：连月淫雨又寒风，乍见日高霾阴融。正叹此好流光难得也，无尤曰：“日暖人闲，不若怀书温习于桃子湖，寻草盛处覆之以衣，小坐小卧也，岂不美哉？”吾附掌笑曰：“然。荷残未尽销，柳色仍照影。涟涟一水边，诗书不经语。妙也，妙也，何不速往？”盖或有笑之，陈衣席地，弃履卧野，岂非有损斯文也？何谓斯文？以吾观之，养心为文，天心不移，不折斯文。
桃子湖，学府碑铭后一小湖也，不栽桃树，亦未知其名来由。或有窃度者言，盖因其形如桃，故此得名。湖上有漆木长廊，廊尽，青石小径相间，落叶细碎。夹道花树扶疏，曲径通幽。或光影时漏，片片斑驳；或落叶纷扬，一地窸窣。水中芙蕖清濯，白间轻黄，煞是宜人。更有绿植，四时不凋。今所残者，惟湖中荷叶也。虽平添萧瑟，若逢天雨，料应不失义山“留得枯荷听雨声”之情致。如枯荷之玩，又想必枯人也。湖边常有垂钓者，守一方水，静默无言。或鱼篓空空，或跳鱼满箧，始终不动。人又岂知钓者独为钓鱼耶？桃子湖之景，实不惊人。方寸之地，大局尚不能容，人所爱者，盖其凡常也。须知人爱其物，多为物我有染，以物存己心承其情。吾所爱桃子湖者，为其静宁寻常，为其小喜涤心也。
今复憩桃子湖，恍然初见。忽忆数年前事，余尤喜斯方，每孤身至此地览书作文，物我两静，灵思畅达。纵日落西山，浑无察也。今时，一步一观，旧时地，旧时径，旧时风物旧时身，惟有人已不似旧家时之感。不免慨然，作《感怀》一首，吟曰：“昔年仲夏初相逢，碧草离离带小茸。一度春秋荆刺覆，有何不得旧前重。”无尤听之，摇头笑曰：“乐取七分，不生悲焉。夫不变者，当无失亦无得；变者，有失亦有得。不变亦变，变亦不变。得失尺度，但自在人心耳。”余闻之豁然，亦长笑，复拈句诵之，“莫道人生总沧桑，料知世事多无妄，且付一笑又何妨？”无尤颔首称快。
既归，之嵎许无尤，将书记之。然才拙疏浅，又久未亲文墨，芜杂伴身，几滞竹管，多日乃竟。始觉半日闲生，不过偷得也，不胜唏嘘。又念之，尘尘纷纭，碌碌无常，不有暇日，是自缚耶？是实相耶？又告无尤，“闲情如斯，得否，用否？”无尤叹曰：“无用耳，亦无得耳。”相对同笑。其真无用焉？真无得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