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蜜沉沉烬如霜

                    16. 正文_第十五章

“噗。”

一声锐器入体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有人闷闷哼了一下。辨得似乎是凤凰的声音。

“快走!”但闻压着我的一方胸膛传来凌厉一喝,瞬间,身上负压感随之移去,我即刻手脚并用爬了起来。

但见凤凰一身素袍背对着拦在我面前,一个面皮白净之人在十步开外倚撑着一支方天画戟,嘴角血迹丝缕分明,看颜色尚且新鲜得很。我暗道不好,转身便欲默默逃遁。

刚念了个遁地咒,地上便唰唰生出一排钢针直戳脚心,幸得我闪躲及时方才避过。遁地不成,我便使了个穿墙术,岂料那墙也应咒而起,打出一面钢针。穿墙穿不得,遁地遁不成,我只得回转身来。

凤凰见状一扬手,手心一枚红光迎风而起,细看却是一簇渐燃渐炙的火焰,冥烧摇曳似一朵热烈绽放的红莲。一片红光中,凤凰身姿傲然挺立,袍带猎猎飞扬。

那执戟之人在红光之中却脸色益发惨白,似见死神在前,瞳孔放大步步后退,四壁钢针纷纷坠落似松针枯败。原来是个惧火的妖怪。

不过,却为何我亦有一股焚烧沸燃之感自百会、后顶、风府、天柱穴行遍周身,一道淡淡的水雾自印堂中徐徐逸出,神志开始渐渐失迷,竟有些肖似那日误食朱雀卵之痛。

凤凰眼光一闪,眉心微微起澜,兀地将手收了回来,那红光倏忽熄灭,我也随之一个激灵清转过来。

执戟之人松下一口气,眼风随着凤凰的动作在我俩之间来回一个逡巡,“哈哈哈!怎的?火神殿下做甚不使那红莲业火对付我?莫非为的是这惧火的小仙子?火神既要怜香惜玉就莫怪我手下不留情面了!”

那妖怪双目一凝,万千光针飞射而出,凤凰反手放出一个仙障将我笼罩其内,转身抽出一柄利器便与他缠斗起来。

那利器似剑非剑,肖刀非刀,快比闪电却泛七彩霞光,被凤凰舞得出神入化,生生将那光针尽数挡出。却不想是个调虎离山的计策,那妖怪趁着凤凰全力挡针的空档,举起方天画戟勉力向我戳刺而来。

凤凰眸色一动,一个疾行紧随那妖怪身后欲将其拦下,不想那妖怪却突兀转身,直举画戟近身向凤凰胸膛而去,狡猾至极。

善哉善哉,我闭了闭眼。

听得妖怪一声呼喝,睁眼一看,但见凤凰一个灵巧侧身避开攻势,向后轻轻一仰,抬脚一踢,脚尖四两拨千斤正中妖怪手腕处,妖怪一个脱力,画戟坠地,凤凰后仰翻腾之后纵身向前一跃,手中利器便稳稳当当架在了妖怪的脖颈上。

妖怪双目圆睁,凝神放针仍欲殊死一搏,凤凰手指一捻将一枚火印弹贴至他的印堂上,那妖怪“吱”地一声叫唤便现了原形,又缩成我初见时的闭眼小耗子模样。

再看那满地落针,小风一过轻轻飘起,竟原是这小耗子身上的银灰耗子毛。凤凰“哼!”了一声收回架在它脖颈上的利器,此番细细一看,却哪里是什么利器,原来是一根凤凰的七彩凤翎。

乖乖,原来它们打斗的武器都是从自己身上随手顺下来的,天长日久这么拔毛拔下去可不就成秃子了?烤焦的凤凰我见过,却不知秃了的又是什么模样,我蹲在墙角默默想象了一番。

幸而我们做葡萄的不长毛。

凤凰将那耗子重新封进葫芦罐里,放开我身上的仙障,抬眼睨了睨我,我乖乖巧巧垂下头,避开那生生劈划而过的眼风,继而抬眼钦佩地将凤凰一望,“二殿下这耗子拿得妙,甚妙!锦觅此番可是长了见识。”

“你!……”凤凰一副气血不太顺畅的样子,少顷后一甩袖摆,“罢了!你且与我说清楚此番私纵穷奇妖兽为的是哪般?”

我垂目看了看脚尖,嗫嚅道:“为了取它的内丹精元。”

凤凰抬手抚了抚额,“内丹精元?你没被他反取了去已是万幸。若不是我来看你……”话讲得一半,他却兀地闭了口,面上腾起一片诡异的淡粉色。

我有些愤然盯着他,我虽打不过那穷奇,但还不至弱到被他拿了内丹精元,唔,顶多,顶多不过打回原形……

凤凰见我盯着他,面上粉色一劲儿泛滥至脖颈处,奇怪得很,平日里锐利似剑的眼神,此刻却泛起一层粼粼异光,闪烁了一下躲避开来,拢手轻轻一咳后,复又板起张面孔,伸手来触我的印堂。

我吓了一跳闪躲开,想那穷奇被他弹了下印堂就现出原形妖力尽失,我万万不可重蹈覆辙。奈何凤凰力道大得很,硬是握了我的肩膀,来抚我的印堂。

我颤巍巍闭了眼,却觉他指尖春风化雨般在我印堂间柔柔一触,“可有不适?我适才一时心急忘了你性本属水。”

我明明是土里长出来的,这凤凰!我睁开眼正待辩驳,却见眼前凤凰的手心点点血迹,纵横斑驳。

“你的手……?”

凤凰这才顺着我的视线翻过自己的手心看了看,眉峰略略一拢,“想是那穷奇的瘟针所伤。”

我方才忆起小耗子睁眼之初凤凰将我压趴下时,确然听得锐器入体的声音,原来是凤凰用手替我挡了小耗子的钢针。

此时,门上传来一阵细细叩门之声,“二殿下可在屋内?”声音娇且媚,应该是那卞城公主。

凤凰还未答话,我靠近门边就顺手将门打开了。

“鎏英适才听得打斗声……哎呀!”那卞城公主甫一进门便惊呼出声,我琢磨着应是被那满屋耗子毛给吓着了。

“莫不是那穷奇妖兽逃了出来?火神殿下可有伤着哪里?”卞城公主满面关切凑上前来,凤凰稍稍一避让,道:“无甚大碍。”

“不过手上扎了些针眼,公主可有纱布?”想那凤凰好歹是替我挨的针,我自然需与他包扎包扎,便顺手问那公主讨要些纱布。

岂料那公主闻言,脸色哐当掉了下来,“二殿下中了穷奇的瘟针?!”

见她这副模样,莫非这瘟针有什么说法?我不禁些许疑惑。

“鎏英这就去花界为二殿下求取灵芝圣草。定在七七四十九个时辰内返还。”那卞城公主对凤凰弯腰行得一个礼火急火燎便闪身没了影踪。

“卞城公主且慢……”凤凰出言相阻却已然来不及。

“被瘟针扎了会怎样?”我仰头问凤凰。

“穷奇乃魔界瘟疫之妖兽,浑身针刺灰毛均携百变瘟病,若入体内,则疫生瘟横,七七四十九个时辰内嗜灭灵力。”凤凰淡淡与我道来。

“灵芝圣草可是能祛此病疫?”看那公主一番形容应是如此。

“正是。”凤凰额角已慢慢渗出点点汗渍,倚着一方椅子缓缓坐下,“但,花界与天界夙怨颇深,想来长芳主断然不会允那圣草。”

                  17. 正文_第十六章

老胡说过:“但凡脸蛋生得好的人,养分全都花到脸上去了,脑子多半不甚灵光。”我如今深以为然,凤凰便是如此。

长芳主平日里杂事冗繁,为了把区区小草就去叨扰她老人家,着实不长眼色了些,自然要惹她生气,一生气便自然不肯给。和两界夙怨诚然并不搭介。

况且,不过是把草,左右随手变幻一下,怎需如此大费周折。凤凰此番不知愁的是哪个。

我从怀里摸出根红线,在凤凰眼前一摊,“我若能种出灵芝仙草,你却拿什么谢我?”

凤凰诧异将我一望,继而淡淡一觑,最后索性闭眼运气,不再睬我。

鄙视!这便是活生生的鄙视!

我独自拈了红线在一旁冥想灵芝的模样,心念稍动,手中红线不消多时便成了个菌孢,落地生根,半盏茶的功夫就开出了一株双朵褐红色的灵芝。

我喜滋滋将那仙草举至凤凰面前,凤凰睁眼甫一看,惊惑非常,接过灵芝细细端详,面色阴晴不定,末了颇有几分哭笑不得,评道:“嗯,你种的这香菇入菜尚可。”

我圆了圆眼,嘿嘿两声干笑,将那香菇一把夺了回来,“我再试试,这回保管不出差池。”

这诚然怨不得我,好比八哥和乌鸦长得一式一样,灵芝、香菇、黑木耳他们菌菇一家在我看来也是活脱脱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并无甚分别,混淆一块儿也无可厚非。

凤凰单手支了脸颊,垂目看着我蹲在地上如火如荼地香菇、木耳、蘑菇、草菇、茶树菇……挨个种过去,面色虽然益发白皙,兴致却越发好起来,嘴角笑涡时隐时现,“你若能种出灵芝仙草,我便渡你两百年修为,何如?”

我晓得他揶揄我,但是我们作果子的不能和一只鸟儿一般见识,便大度地伸出三根手指比划了一下,“三百年修为吧。”

“好。就允你三百年修为。”凤凰笑靥浅浅一绽。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在我继十几种菌菇又种出一串匪夷所思的荔枝后,一株饱满挺拔灵气十足的灵芝仙草终于争气地开在了凤凰的面前。

岂料凤凰面色一沉,一个伸手掐住我的手腕,眼中寒光一闪逼近,寒渗渗在我耳旁道:“说!你究竟是何人?”

不厚道呀不厚道,大晚上的吓唬人。我用空着的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呔,这耗子毛蹿得忒快了些,莫不是已经入了脑子?”

触手处,凤凰额头烫得一片骇人,眼中却寒光更甚,“花界的灵芝圣草岂是一个小小花精说种便能随手种出来的!说!你和已故花神是何牵连?”

这瘟针威力果然彪悍了些,凤凰已然病入膏肓语无伦次了,先花神据说神力仅逊天帝,凌驾诸神之上,我但凡能与她攀上点

全场不花钱看书关系,何必为了区区三百年修为与他锱铢必较。

凤凰咄咄逼人,手上力道不因病痛减退丝毫,还擒住了我另一只手,若不及时施救于他,怕是不消一会儿火神殿下便要魂归离恨天,我的三百年修为也莫要指望了,眼下将他劈晕敷药才是紧要。

但他禁锢了我的双手,叫我半点无法动作。

看着他近在咫尺的面孔,我心生一计,劈晕不行,吓晕也是一样的。

我顺势向前一仰,贴上他的面孔,张口衔住他的两片薄唇轻轻舔了一圈。

再看凤凰,霜打雷劈一般睁圆了眼,直愣愣戳在那里,呵呵,果然奏效,被吓到了。我轻松抽回双手,揽过他的脖子,一个手刀劈上他的后颈,凤凰终是顺利地花钿委地。

我念了个诀将他搬回他的屋内放至床上,用葡萄藤变幻了药杵将那灵芝小草一半给捣碎敷上他的伤口,另一半熬了汁水灌进他口中。

为防止凤凰醒过来后赖账不予我那三百年灵力,我便坐在床缘守住他。守了约摸两盏茶的功夫,见他睡得酣畅如是,我难免生出些嫉妒来,便也倚着床柱阖眼打起了盹。

不晓得睡了多少时光,只觉前额有些痒,像是蚜虫缓缓蠕过,我不免一惊,我们葡萄除了蛇外,最惧的便是那白白的小蚜虫,一旦染上可是了不得。

我佯装熟睡,猛地一伸手欲捏死那小蚜虫,睁眼却见凤凰半撑着身子距我约摸两掌处,面色泛红,眼中一分惊、两分疑、三分波光,还有四分晦奥难懂的神色,而我手中捏着的也非蚜虫,而是凤凰莹润的指尖。

这却是个什么状况?

我不明就里望着他,他亦回望着我。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就在我们两两莫名相望的当口,一个颇含威严的声音生生劈将进来。

我回头,满室云蒸霞蔚中,长芳主一如既往地华服盛装,头髻盘得一丝不苟,双手交叠而立,身后裙摆逶迤,左右各立花侍一名恭顺垂目,手持花杖。不远处还站着那卞城公主。

我与长芳主百年不见,今日却在魔界相遇,真真是他乡遇故知,多少生出些欢喜来,便朝她展颜一笑,她却似乎全然没有丁点喜悦,面色阴沉,眼光肃飒落在我的左手上,凌厉一剜。

我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唔,凤凰正握着我的左手,依稀记得适才明明是我用左手捏了他的手指的,怎的现下却反过来了,这何时反过来的我却全然没有印象。

凤凰悠悠然将我手一放,朝长芳主抱手作了个揖,“长芳主大驾光临,旭凤染恙在身,有失远迎。”

长芳主“哼!”了一声,目不斜视,“火神相迎,小仙如何敢当?”转而对我道:“锦觅!你过来!”

长芳主脾性素来火爆,与她针尖对麦芒实是不智之举,我这般聪明伶俐,自然顺从地站到她身边。

“你私出水镜,妄入天界,坏我花规,可知罪否?!”

嗳?一串名目砸得我眼冒金星,怎的我出个花界还有这许多说法?

“此事原怨不得锦觅仙子,乃是小神涅磐误入花界,一番巧遇方才结伴而行。”凤凰整了整衣襟,从榻上站起身来。

“我花界之内务尚且容不得外人插手。另还请火神自重收敛些言行,别他仙姑小仙还管不上,只我花界精灵仙子火神殿下魅力弗边也休想染指半分!”唔,长芳主燃烧了。

凤凰脸色沉了沉,“小神自省从无言行不端之处,还请长芳主莫要听信流言。至于锦觅仙子……”他转向我,眼中流光一闪,“确然乃小神心之所系。”

“你!……”长芳主面上唰唰一绿,卞城公主转瞬换上一副泫然欲泣的神情,边上两个小仙侍也瞪大了眼。

我还没回味过来这个“心之所系”是个什么意思,手腕便被长芳主用花蔓系了个结结实实。

“小仙这就将锦觅带回,火神还是休要妄想了!从此别过,后会无期!”沸了,长芳主沸了。

“长芳主还是莫要将话说得这般绝对,小神改天定将登门拜访。正好可趁此机会改善我两界关系也未可知。”

长芳主无视凤凰,携了我转身便要走。

须臾间,我突然忆起凤凰尚欠着我三百年修为,下次见着他可还得问他讨要回来,便转身问他:“‘改天’却是哪一天呢?”

闻言,凤凰眉梢微挑,眸中波光摇漾春如线,笑涡似一场突如其来的阵雨过浅塘,涟漪泛泛,“改天便是后天。”

长芳主容不得我再有言语,转瞬间便擒着我驾了朵菡萏飞回花界,不过此番回的却不是水镜,收起菡萏花,长芳主将我丢在一片芳草萋萋之中,我勉力爬了起来,但见面前一拢芳冢孤零零地立在一片艾草连天之中。

“跪下!”

长芳主眨眼间已变着一身素色纱裙,脸色铁青对我下令:“跪下!”

                  18. 正文_第十七章

我望了望四周,先花神她老人家的墓冢仍旧秉承着一如既往的低调,我离开花界这百年,怎的也不见这坟头上多开朵小花装点装点门面。早前四千年,我住在水镜之中年年最欢喜盼望的便是“霜降”这个节气,因着这日是先花神的忌日,每年一到霜降,长芳主便会将水镜打开,放我们一干小仙小精出得结界,让我们去先花神她老人家的芳冢前祭奠祭奠,敬敬作小辈的孝道。虽然从水镜到芳冢不过飞上一炷香的工夫,然则对于我这样常年被幽在水镜之中的精灵来说,其珍贵程度绝不啻于凡人过大年,虽然表面要陪衬着二十四位芳主作沉痛扼腕悼念状,内心却诚然欢欣雀跃得很。

不过,我跪在坟前掐指一算,如今夏至都还没到,离霜降不免忒远了些,清明节也似乎早就过去了……

“先主离魂天外有知,今日芳冢前,我问你答,不得半句虚言!”长芳主居高临下沉声开口。

觑了觑长芳主的面色,我规规矩矩地双手合十对着芳冢拜上三拜,作满面虔诚状。

“你头上的簪子呢?”

“弄丢了。”怎的一个两个都这样关心这锁灵簪?

“除却火神,还有多少人见过你的面貌?”

“还有月下仙人、了听、飞絮、夜神、老胡、计都星君……”我正扳着手指头尽力回忆,那厢长芳主眼中一派杀气刹那腾腾烧起,将我灼得抖了抖,没敢继续往下说。

“可是火神将你带出水镜?”长芳主眼神似鞭笞紧随不舍。

“正是。”我怯怯应道。

“你出走水镜百年均住在天界栖梧宫内?”

“正是。”

“那火神中了瘟针之毒可是你种得灵芝仙草救他性命?”

“正是。”

“最后,我问你……”长芳主咬了咬牙根,似下了番决心开得口来:“你可是对火神生了男女之情意?”

“正是。”实在前面答得顺口了,我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

“造孽啊!这都是孽!”长芳主心神俱裂,双目一闭,“先主!牡丹不才!愧对您的重托!今日愿自毁半壁仙元谢罪!”说话间,对着芳冢扑通一个郑重下跪,举手拿指便要戳、入印堂。

嗳?

“不是,不是,一点都不是!”我忙不迭改口,作甚听闻我与凤凰有点关联便一个两个激动如斯?老胡如是,长芳主此番更是如此,半壁仙元呐~长芳主下手也忒是阔绰浪费了些。

长芳主飒飒收了手指,一个转身,目光如炬盯牢我,“据实答我,此话当真?”

见她如此计较答案,我不免也顶真掂量了一番。只是怎样才算得是对凤凰生了男女情意呢?

我回忆了一下狐狸仙给我说过的那些个情爱话本子,归拢归拢,大致不过“颠鸾、倒凤、寻死觅活”八个大字。凤凰虽有授我些修炼方子,倒不曾与我炼过那和合双修之术,因此“颠鸾、倒凤”可以撇了去;至于让我为了凤凰那厮去“寻死觅活”便更加超出我的想象范围。

是以,我对着长芳主点了点头,道:“当真。”

长芳主细细在我面上一番逡巡,“那你却为何救他性命?临行前言辞对他似有邀约之态?!”

有吗?我眨了眨眼,“他答应用三百年修为换我一棵灵芝仙草,如今还赊着呢。”

长芳主一个趔趄,闭眼平静了半晌,开口道:“只是为了修为?”继而欣慰地长出一口气,喃喃自言自语:“罢了,是我一时糊涂高估了你……”

看她老人家这噫症总算过去了,我便揉了揉膝盖准备站起来,哪知她却忽地睁眼严厉将我一望,生生阻了我的动作,“你需记牢,天界与我花界有不共戴天之仇!今日芳冢前,当着先主的面,你且立个誓,从此再不与天界有半分瓜葛!”

我乖乖巧巧竖了右手两个指头贴在印堂处,“我锦觅在此立誓,此生再不与天界之人有分毫瓜葛!如违此誓,则灵力尽毁,一辈子入不了仙道,下辈子贬下界做个凡人,再下辈子做根被兔子啃的胡萝卜……”

“好了好了,今日便这样吧。”大体长芳主觉着我表现得尚且可圈可点,誓言也立得够狠毒,总算满意地亲自伸手将我扶起来。

我矜持地窃喜了一下,老人家果然容易糊弄。“天界之人天界之人”,既是天界又哪里来的人?

此番排场俨然大了些,长芳主亲自将我押回水镜后,其余二十三位芳主又轮番登门将我望了一回,水镜里的精灵们也欢天喜地挤在我门前看了回热闹,除却连翘据说因误报了个什么事被长芳主责罚在隔壁水畦里挑肥种菜,还有就是老胡嗷嗷闭了门说是被我欺骗伤了心再不见我了。

不过,天界到底怎么花界了?以致芳主们一谈起天界便是一脸鄙夷满目仇恨的样子,挨个语重心长将我叮嘱一番莫要与天家关联,却又不肯与我说那因由,任由我那好奇心忽忽悠悠将我一番抓肝挠心。

芳主们走后,长芳主在我门上咵嚓嚓上了三道灵符,叫我好生闭门思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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