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底的时候,领导问我愿不愿意去监考,我很果决的回答,愿意!
不仅有辛苦费可以拿,更重要的是可以体验一把监考的感觉,以前监考都是小打小闹,这次可不一样了。
现在想想,我还是太天真。
去之前很担心监考的时候出错,比如,万一给学生贴条形码贴歪了怎么办;试卷出现印刷错误怎么办,试卷收少了怎么办…这可都是要担责任的呀!
虽然我不是主监考,但是我们学校那么多老师去监考,只有我一个人出错那领导会怎么看我…
毕竟不是自己考试,有点怕出错但心态也还算轻松。
比较担心的是,现在的小孩长的都太高了,初三的男生动辄一米八,我怕安检的时候够不到。后来证明我想的太多了,金属探测仪比我想象中长多了,一米九也不在怕的。
考试前一天,做了个培训,找自己的小组,认认一起监考的其他两位老师,领监考证,口罩,监考流程表,考场贴座位号等等。
学生时代我最怕老师,上了班最怕领导。培训会场里几百个老师,我的妈有点怵是怎么回事。赶紧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清醒一点啊!!你怕什么老师?!你自己就是老师啊!!
默默给自己加油打气,自己给自己一个肯定的点头,嗯!好的,我跟他们一样都是老师,以老师的身份来到这儿,我是老师!我怕什么!!
从老师到学生,这种身份的转变我很久都没法适应,刚毕业那会儿,学生们带着崇拜,家长们带着尊重一口一个的喊我:老师!老师!叫的我心虚的不得了。
考试第一天。
我真的服气,还没开始监考,我的监考证就坏了,挂坠开了,怎么都合不上,到了会场第一件事就是找负责人重新拿监考证,旁边的一个老师三下五除二就给修好了,我心想还能这样??
考前培训做完,一个老师抽考场,另外两个老师去领试卷。
特殊时期,学校另外设置了两个隔离考场,没有考生,也就意味着啥都不用做,坐着聊聊天就行。所以隔离考场成了大家眼中的好去处。
我们组抽到的考场在五楼,门口有洗脸盆,洗手液,让学生放手机的盒子,进门以后开始开窗户,开风扇,开屏蔽仪,测试金属探测仪。
我负责安检,拿着又长又大的黑色金属探测仪,站在门口仿佛阴间里负责接收魂魄的判官一样,来一个,我检查一个,确认安全无误了就放进去。
来之前我还想着拿出监考老师的威严,吓一吓他们,但是那天完全忘了这一茬,穿了个ovetsize的白T,灰色长裤,经典版黑白球鞋,不说我是老师,人家以为我是考生呢,坐在那里,跟那些考生基本无缝衔接,更不要说树立威严了。
学生陆续进来了,有的学生检查完准考证就往里直冲,我又一个一个叫回来说,来,安检一下。
反正每进来一个学生,我都要说一遍,“来,胳膊抬起来,转过来,背面,好了”…说的我自己都烦。
曾几何时,我多么羡慕安检这份工作,尤其是机场里安检的小姐姐,不知道和多少爱豆近距离接触过。
然后这回我算是体验到滋味了,这活我干了一个上午就开始烦了,恨不得下午赶紧和另外一个老师换换。
学生们表现的很好奇,毕竟是人生中一次大考,这场考试能够决定很多人的命运。尤其对于这些乡镇县城出身的孩子们来说。
一个长相帅气得男孩子一进来就问我,老师,这能随便坐吗?我心里忍不住翻白眼,这要能随便坐,还要准考证干啥?那上面的座位号是摆设吗??
随即便义正言辞斩钉截铁的告诉他,不能随便坐,要找自己的座位号。
一个一身黑衣服的男生晃晃悠悠的进来,探测器在他的裤子口袋旁嘀嘀嘀了起来,他连忙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银色的金属盒子,我问他这是什么?他心虚的看了我一眼没做声,随即我便闻到一股浓郁的烟草味。我瞬间get到了,那东西是个打火机。
我觉得这趟监考真的没白来,不仅体验到了安检人员的日常,还在过程中穿插着叫醒服务。
一个染了一头黄毛的黑瘦黑瘦的男生,从一坐在位置上就开始睡觉,一直睡到考试结束前五分钟,才匆匆勾了几道选择题。
期间我叫醒了他两次,第一次还给我点面子,强撑着不睡,抓耳挠腮的试图看一看卷子,第二次没撑几分钟,又开始呼呼大睡。
没多久,睡觉的已经连成片了,我挨个叫醒,手指轻轻敲敲桌子,睡眠轻的直接就醒了,睡眠好的,敲桌子敲半天不管用,得敲他人才能敲醒。
第一场语文,有不少学生带了字典,我挨个检查字典里有没有放小抄的(如果我是考生,我应该最讨厌这种监考官)那些字典大多都脏兮兮的,我翻完了以后总觉得手不干净,一直纠结要不要去门口洗个手,但是好像出去洗手会打扰到学生做题,内心一番挣扎以后,还是出去把手洗了。
监考,世界上最无聊的事没有之一。
三个老师,两个在前面,一个在后面,不能说话,不能玩手机,也不能随意走动,大眼瞪小眼,站一会儿,坐一会儿,眼睛不知道往哪里看才好。得空上个厕所,跟放了大假似的,出去了就不想回来了,慢悠悠的晃着回去。
于是学聪明了,每场必去一趟厕所,不想去也得去,按着水使劲喝。我可算知道为啥有人不愿意来监考了。
老师们百无聊赖,学生们坐立不安。
有些初中女生,已经开始会打扮自己了,化妆啦,烫头发啦…我注意到一个女生,打扮的还挺好看,再仔细一看,这女生发缝也挺大的,可见发量也并不乐观,但忽略发缝不提,她头发看起来是真多啊,好想问一问她,她烫的这个叫什么头,哪家的tony老师给烫的。
然而当我有机会跟她说话的时候,我没有问她,你的头哪里烫的?
我换了一副不耐烦的高傲的样子,敲了敲她的桌子说,别睡了,考试呢。
几场监考,状态一场不如一场,很累很无聊,幸好最后一场抽到了隔离考场,放松了半天。
几天下来,发现了一个很大的问题,这些学生怎么成绩差成这样?
他们大多都是乡镇中学的,一个考场可能连5个能考上高中的都没有,到后来他们睡觉我根本不管了,一个考场一半的人都在睡觉,压根管不过来,这边叫醒了那边又睡了,其他同事得考场也大多都是这样的情况。
看着眼前这些学生不由得想起曾经的自己,我也是乡镇中学的学生,在县城中考的那三天坐着学校租的大巴,和同学们挤在小旅馆里,晚上洗了冷水澡,结果腿疼了一夜,再加上人又太多了挤的睡不着,早上五点多就醒了,电视机里只能收到一个频道,那年正好世界杯,每天醒来都能听到世界杯主题曲“give me freedom,give me fire…”
十年前,我们班能上高中的有四分之一就不错了,有一部分人连中考都不会参加,直接跟着家里亲戚出门进工厂打工。十五六岁的年纪,打个几年工,20岁左右便结婚生子。
一部分人进工厂,一部分人上技校,一部分人上高中,命运就这样拉开了它的第一副画作,各色彩笔描绘各种人生。
为什么十年过去了,它还是那个样子,依然有人早早辍学,依然有人小小年纪进工厂,依然有不负责任的父母,不负责任的教育,不平等的资源…一切并没有变好。
命如草芥,那些孩子的人生,从出生那刻就注定了。我刚毕业那年,在乡镇小学做外聘老师,教四年级的小孩,那个班得男孩子调皮的很多,逃课已经算是小事,有被家里惯坏的男孩子偷钱的,也有悄摸摸为女生买各种东西的,很多的留守儿童都是爷爷奶奶在带,还有妈妈死了爸爸喝酒赌牌不问孩子死活的…
我到现在还记得那个妈妈去世的小男孩,长的不差,单眼皮有点像周震南(顶锅盖说一句,比周震南好看多了)性格也不算坏,人也聪明,老师的话偶尔也听,就是不愿意学习各种胡混,把自己的腿给弄折了,个把月没来上学。
学好不容易,学坏太简单了,如果换了一个环境,他还能是这样吗?他可能是周震南,是蔡徐坤,是王一博。
同样都是一粒种子,有的生在荒山,有的长在沃土,自然开出不同的花,结出不同的果。
放暑假回了家,听妹妹说,她今年要上初一了,她被选到重点班,暑假也一直没歇着一直在上课。她说乡镇中学现在又分好班和差班了,差班的学生上课都敢和老师顶嘴。
好班和差班,上一次听说已经是我刚上小学的时候了,那时候我还小,跟在姐姐后面去中学玩,那些差班的学生,根本没有老师管,每个人上课的状态都松懈的像在家里吃饭一样。
老师放弃了的,家长放弃了的,自己也放弃自己了的。
我上初一的时候,不再分好班和差班了,十几年过去了,它又开始分了。好班的会更好,差班的只会更差,这明显是一种倒退。
好班学生竞争压力大,差班学生消极懈怠,没有学习动力。教育资源更没有做到公平分配。成绩差的学生即使想提高成绩也增加了一定的难度,容易心灰意冷,降低学生的学习积极性。
再者。好,差,就这样简单粗暴的摊开在所有人面前。在他们三观还没完全形成的阶段,就这样用成人社会的法则对待他们,我认为是不可取的。
学校本该是培养人的地方,不是给人分三六九等的地方,农村孩子的教育资源本来就缺乏,没有各种特长班,他们除了学习,没有第二条出路,环境已然如此,他们需要更多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