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郭襄不爱张君宝
在我的认知里,武平毫无疑问是一个神奇的地方。你以为它远离城市喧嚣,与世隔绝,默默无名,它却唯一保留着浓郁的客家特色民俗文化——上刀山、下火海、捞油锅,并作为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多次在央视亮相。你以为这里曾是蛮荒之地,历史一眼望得到头,它却在汉代就有历史记载,并和曾经的南海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2000多年前,福建境内除了闽越国外,还有一个叫作“南海国”的小国,这个只存在了短短二三十年的小国,在福建的历史上并没有留下浓墨重彩的痕迹。一切好像与武平都没什么关系,却又偏偏有迹可循。据班固《汉书》记载,汉高祖十二年三月下诏:“南武侯织,亦粤之世也,立以为南海王。”长汀县志也曾记载,南海国国王织在封王前,曾被封为南武侯。而南武,就是今天的武平。
千年前的故事已隐匿在风中,千年后的武平作为客家人聚居地,并不被太多人熟知。同为龙岩境内,毗邻的长汀、古田,旅游业蒸蒸向荣,旅游季人头攒动,然而武平依然是一副璞玉浑金的模样,淳朴风光保存于原始荒态。
这种不加雕琢的粗野的美,延续在武平村村寨寨的每一方土地。中湍村是武平许许多多个传统村子中的一个,距武平县城约30公里,百余户,上千人。群山环抱中,中湍溪自西南向东北抱村而过,最后经小澜村注入汀江。
有河流的地方,就有生活和故事。生活无非是春种秋收,日复一日,磨砺来自土地田间的生存智慧。这里的故事,却不与别处同。
在中湍村,有一项绝活,上刀山下火海,是不是光听名字就让你瘆得慌?我第一次听说的时候,心里是被震了一下的。得多彪悍,才能完成这样的壮举?所以当朋友发出邀请,我没有犹豫地就同意前往了。能亲眼见识以前只在电视剧里见过的场景,也算开了眼界、见了世面了。
中湍村位处深山,偏僻寂落,所以车马少至,一向鲜有游人打扰,一年的绝大多数时日,村民们都过着平静的生活。而在农历十月半的醮会日这天,村民们却个个神勇,高调使出“上刀山下火海”绝技,风头无两。
这一天,是中湍村人的盛筵,也是周边乡邻看热闹的好日子。经过村民门口,会被热情招呼:“进来吃饭呀。”“来喝茶呀。”茶是武平绿茶,饭多是各种米粄。这里的人们对粄有着超乎寻常的热爱,簸箕粄,黄粄,苎叶粄,应有尽有。
山里的主妇都有一双巧手,不但侍弄得了田地和庄稼,侍弄美食也是得心应手。醮会日的前几天,主妇们便会忙活起来,准备丰盛的吃食。做粄、杀鸡、宰鸭,招待亲朋。客家美食总是与客家人的性格一脉相承——低调淳朴,不失内涵。就像朋友母亲端出的一碗粉丝,只由最简单的调料搅拌而成,对我来说却是难得的美味。
醮会日早上,唢呐、锣鼓、鞭炮声,响彻整个山村。表演绝技之前,有一个请神仪式。这个闽西深山里的传统村落,历经风雨洗涤,至今仍保留传统,过年过节必须敬拜祖先,对待神佛更是虔诚。
爆竹齐燃锣鼓喧天中,村民来到村中供奉佛道释三宗的忠新馆,将馆里供奉的神佛请到活动现场,祈求神佛庇佑活动顺利圆满。请神仪式完毕,上刀山下火海捞油锅绝技表演就开始了。
宽大的草坪上,立着一架20余米的木梯,木梯左右36片钢刀,刀刃锋利无比。一名上了年纪的客家老者,焚香洗礼后,脱下鞋袜,上场表演。赤足裸掌的他,手脚并用,沿刀刃徐徐而上。他每踩上一梯,我的心都跟着咯噔跳一下。
在另一边的高台上,一口大铁锅,300℃高温,热油沸腾,放进米粄烹炸,而后数位村民轮番上前,挽起袖管,探手入锅,快速捞起米粄,双手毫发无损。米粄起锅,村民一拥而上,都来抢得一份健康与平安。
夜幕下的“下火海”亦扣人心弦。上千斤的木炭,烧成一片火海,三五米之外都能感觉到热浪袭人。村民陆续卷起裤腿,赤脚踩进通红的火炭里,一个接着一个,有的村民还抱着小孩冲过火海。
客家儿女骨血里的英勇彪悍,也只有在这一天,方淋漓尽致地展露。盛筵过后,村里又会归于平静。村民依旧操持着土地和山林,守着老屋,和小辈讲着老屋一砖一瓦、一梁一柱背后隐藏的说不完的故事。故事越传奇越好听,生活怎么过都终归于平淡。终究,那些先辈世代奋斗的故事和南海国模糊的印迹一样,只留下风中隐隐的传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