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密不透风的铁屋子,里面有一群沉睡的浑浑噩噩的人。是由着他们在甜美的睡梦中被渐渐闷死,还是将他们唤醒,让他们在清醒的绝望和疯魔中痛苦地死去?这是民国时期知识分子们尽力探寻的问题。
对此,鲁迅和沈从文似乎有着不同的看法。
鲁迅的文字总是犀利而有批判性的,他批判封建礼教,批判国民政府,批判社会上的歪风邪气。《祥林嫂》也好,《伤逝》也好,《孔乙己》也好,似一把把利剑直刺人心口。他要将屋中的人惊醒,要他们奋起反抗打破这坚实的囚笼,头破血流、以身殉道在所不惜。
而沈从文总是温和的,平静祥和的叙事,优美淡雅的文字,流露出淡淡的忧伤。他并不急于打破人们的梦境,只是让新思想缓缓渗入其间,顺其自然,使这牢笼渐渐融化。
这是一个世外桃源般的小山村,一切事由循规蹈矩,有条不紊的进行,宁静而安详。它似乎被时光遗忘,一代人又一代人,他们的生活和命运如处于沼泽中的车轮般,不断轮回,却少有改变。
萧萧是童养媳,但她的生活并没有叶圣陶笔下的“伊”那般悲惨。十二岁的妻子,三岁的丈夫,如姊弟俩般相处。两个孩子,玩闹嬉笑,平静而温暖。即便是被革命人士口诛笔伐的那吃人的封建礼教似乎都变得温和起来。淳朴的人们过着本真的生活,他们不像饱读诗书的官老爷,将礼教和传承看的比生命更重,只是想平平安安过完一生。懵懵懂懂怀孕的萧萧似乎并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在生下一个男孩之后依旧在夫家过着循规蹈矩的生活。不知抱着小孩子看长子婚礼的她,是否透过花轿看到了与自己相似的人生。
生活并不总是美好的,沼泽毕竟是沼泽。美好的生活总是有着难以言说的隐痛,平静的水面下掩藏着不为人知的危险。个子大胆量小的男人做错了事,后果还是要娇弱的女子承担,千百年,这似乎早已成为一种无国界的习惯。没有实质性伤害只是表面,沉塘也好,发卖也罢,即便最终并未付诸行动,萧萧精神上的压力和折磨可曾少过?那个时代,女人的命运总是深陷淤泥中,无法自拔,难以自保。
即便是陷于淤泥中,那命运的车轮终究还是在缓慢而艰难地运动着。时代的浪潮并不会避开这偏僻的桃源,不过虽说有所影响,也仅仅是稍有波及而已。令人费解的女学生们在一些人的心中留下朦胧的印象,浅浅的,虚幻的,对生活并没有什么影响。萧萧这般,她的孩子、孩子的孩子或许亦是这般,那印象不断加深不断清晰,总有一天可有水到渠成的改变。
在情感上来说,这样的改变终究是比暴风骤雨般的攻击、血腥残酷的战争要仁义温柔的多。至于那外国入侵者是否给我们慢慢改变的时间,自然另当别论。
面对压迫,只有举起长矛反抗。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几乎所有文字都是具有攻击性、讽刺性、启蒙性的,令我们直面社会的黑暗与残酷,把一颗幼稚的未经风霜的心刺的鲜血淋漓。而这篇文章一切丑恶被轻描淡写一笔带过,初读只觉清丽平和,给人一种超越时代的安宁和难寻得的温柔,细细品味,也只余淡淡的悲伤与哀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