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既令我期盼又令我恐惧的节日,就是农历七月十五的中元节了。期盼,是因为这一天有好吃的,恐惧,是因为有“鬼”啊!也因与“鬼”有关,中元节也被老家人(福建沙县)称作“鬼节”。
传说,鬼节这一天,地官打开地狱之门,放出鬼神,让他们把一年的事都办了。
鬼神们要办的事主要是吃喝、“取钱”“收快递”。因此,鬼节之前,人们要为鬼神准备好酒肉美食、“金银财宝”及“服装”等。
我们家准备的周期特别长,一到农历七月,奶奶就进入筹备中,把一张张金箔纸折成一个个“金元宝”。当然,“金元宝”主要是寄给爷爷的。她边折边给我们讲她和爷爷的爱情故事,让我们对未曾谋面的爷爷有了些模糊形像。
等到七月十三、十四,母亲放下农活,全身心投入筹备中。母亲要筹备的东西很多,纸钱香烛、酒肉祭品等等。
祭品中,有一种叫“葡珠”的小吃不得不说。“葡珠”的食材取自糯米,把糯米磨成浆,滗干水分,加入糖,搓揉成葡萄般大小的珠形,放在芝麻堆上滚过,粘上一身芝麻后投入油锅里炸,出锅后金黄金黄的,味道甜、香、软、黏,色香味足令人鬼垂涎。
虽然是祭品,往往被我们先下手为强了一部分。
除了大人忙,小孩子也不是袖手旁观。我们要帮助写“快递单”,在单子上要写明冥间收票人地址、姓名,阳间赠予人的地址、姓名。不仅要写,而且还要写好。我们家的大人都不识字,每次写,他们都要交待,一定要写清楚,以免地下发生“纠纷”。
中元节这天,男人们放下农活,在外工作的人也要赶回老家,专心致志地过节。
祭品等准备停当,父亲便带上我们,他肩挑酒肉美食,我们帮助拿着“金银财宝”及“服装家电”等,近年来还有烧大额仿“钞票”、纸糊的别墅、保姆、电视、汽车、冰箱、智能手机等奢侈品。一家人带着这些东西,朝祠堂走去。
祠堂一大早就打开了,打扫得干干净净。
在路上,父亲就给我们说了过中元节的意义。他说的大意是:“举头三尺有神明”,做人做事要有原则和底线,要有敬畏之心,约束自己,做个好人,这样才能对得起列祖列宗。要是胡作非为,数典忘宗,不仅中元节不配到祠堂来敬拜祖先,鬼也不会放过这样的人的。
父亲带着我们去的那些年,我们祭祀的大都是未曾谋面的祖先,虽然心情沉重,但还不至太悲伤。后来,祭祀的名单里有了母亲,再后来又有了奶奶。每一次,父亲边准备祭品边擦拭双眼,我们在边上跟着悄悄落泪。再到后来,父亲也成了被祭祀的祖先,我们没了泪水,只有心痛。
尽管每次祭品有些差别,但仪式过程大致雷同,在祠堂摆上祭品,点上香烛,在天井里烧了精心准备的“金银财宝”等物。最后,燃放鞭炮,祭祀仪式才算结束。
今年的中元节,不逢周末,我又没得回老家去。虽然有哥哥嫂嫂他们代为祭祀,我的心里仍很愧疚伤悲。
但我想,父亲他们是能原谅我和为我感到欣慰的。因为,我的心中始终有敬畏,始终做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