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刚读一本书,是蒋勋的《孤独六讲》,其中一篇叫“语言孤独”,提到东西方语言的特点,挺有意思。
文章说中国的语言传统受儒家文化影响很深。儒家文化不讲究语言的精准性,基本上儒家的语言是接近诗的语言,是一种心灵上的感悟,语言简化到一个非常单纯的状态。
人类的语言文字可以有两种极端的发展,一端是发展成为“诗”,另一端就是发展为法律条文。法律条文务求精密准确,以分明的条目来阻绝任何暧昧性。所以现在国际法、公约等通用的语言是法语,因为法语在辞类的界定上是全世界最严格的语言。当被用于法律公文的陈述时,几乎没有模棱两可的含义。
而中文则是最不精确的、最模糊的,但它非常美。美常常是不准确,准确往往不美,所以不会有人说《六法全书》很美,却很多人认同《诗经》很美。
这让我想起曾经一位外国人问我,每次泡茶的开水需要多少度?茶叶多少克?我竟无言以对,在我的意识中泡茶都是根据喝茶人数的多少取适量,水温则是水开至起鱼眼泡即可,即使茶圣陆羽在《茶经》中也从未对水的温度、茶叶的克数做过精准的描述。
我想也是因为语言太准确就不美的缘故吧。比方形容女子的窈窕身姿,会用“盈盈一握楚宫腰”,谁会去计算一握到底是多少公分呢?
用“二八佳人,半老徐娘”来形容不同年龄段的女人,更有谁会去深究佳人到底几岁?多少岁才算半老?
当我们以儒家为正统的文化主流时,语言必然会走向诗,而不是走向法律条文。因此当竹林七贤中的嵇康四十岁被拖上刑场时,理由是“上不臣天子,下不事王侯,轻时傲世,天益于今,有败于俗”其罪状读起来就像一首诗。这都是深受传统中国法律不彰及语言、不讲究语言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