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煤火炉子

70年代到80年代的中原大地上,农村人用煤火做饭,也就是入冬以后到二月的开春之前。其余二八月间,夏天就用柴火烧锅做饭。尽量不用煤火炉,以节省买煤的开支。

我家那时一般不用柴火烧饭,都是用煤火做饭,除非是蒸馍的时候。因为那时爸爸在社办企业上班,能挣些零用钱。

我能记住煤火炉这些极平常的生活物件,源于它带给了我童年里许多甜蜜的记忆。那时奶奶做饭用煤火,用的是相当好,从来不会灭了,从来都是旺旺的,姑姑和妈妈从地里下晌回家,总能吃到应时的饭菜。相比较有的人家,下晌回来了,火炉灭了,还得临时生火,要么就死气沉沉的,忙活半天还吃不上饭。我们家算是好的了。

那一天奶奶把面和好,醒在那里。又用火捅通开了火,等火旺起来。她一看火炉下边的煤洞里没有煤了,这可咋办呢?还要擀面条呢,一会儿全家人都要回来吃饭。我刚好回家放下书包。我说我去挎些黄土来掺合些煤吧。奶奶说,你能行吗?可要生土啊。我说,我试试吧,不行我少挎一点回来。

我一手拿着铁锨,一只胳膊挎着个罗筐来到村头的土岸边,那里有人挖土挖的现成的坑,我就着坑,用铁锨铲了大半筐土。用了好大的劲把土筐摔后挂在了腰上,咬牙挎着回家,一手还拄着铁锨,仍那里怕被別人拾去了。不敢路上停一下,怕自己再也挎不起来。终于到家门口,我仍掉铁锨,快走几步把土倒在窗户根下的一个石板垒成的池子里,胳膊上硌了两道印子,手臂麻木的不是自己的了。稍微歇了会,又端上几锨煤,煤和土的比例2:1混合浇上水,用铁锨来回的翻拌成粘稠的糊状,就算成了。再一锨一锨端到屋里的煤洞里,这一池子煤糊估计能用个四五天的光景。这一系列的活计做完,我也累了个满头大汗。奶奶扞好了面条,擦着手赞许的说:“行,不白吃饭了,能干点活儿了。”一时间我的心里那个美呀,胳膊疼和腰上硌的疼都不觉得了,我觉得自己也是个有用的人了。

煤火炉子的另一个记忆深刻之处,就是煤火洞儿。煤火炉子是用砖垒成的,在靠近中心火炉的边上留有一个深深的洞,里面热乎乎的。那里面存放着烤的热乎乎的,肉乎乎的,带有韧性的红薯。或许是一块儿焦香扑鼻的馍干。 在那个没有牛奶,没有点心的我的童年的时代里,这个煤火洞儿对我有着魔性的吸引力。一放学从外面回家,第一项就是伸手到煤火洞里找吃的,已形成了惯例。

有一次我伸手掏出来的,不是红薯,也不是干粮,是好几个泛着金黄色的蚂蚱。“奶奶,这个也能吃?”“能吃,蚂蚱肉也是肉啊。”奶奶把蚂蚱肚里的一点黑色的东西取出来扔掉了。把剩余的部分放进我嘴巴里,我嚼动着,一股焦香的不可言传的美妙滋味在舌尖上滚动,确实好吃。姑姑和妈妈每次从地里回来,他们的工具上面就吊着一串串的蚂蚱或者是幼虫,幼虫是翻地时翻出来的,有一寸左右,白白胖胖,满满的高蛋白。如果有好几个的情况下,奶奶就会在煤火炉上架上一个鏊子 ,鏊子是生铁铸就的,抹上油,把一个个白胖的幼虫变成金黄色的真正的油虫,然后分给我们姊妹。在那个物质生活不是丰盛的年代下,香香的金黄色的蚂蚱和幼虫,以及甜甜的白茅根,组成我幼年生活很重要的一部分。

奶奶的煤火台里边,还有一个小小的温水缸。这个小水缸里面蓄满了水,第二天早上的时候,刚子里的水是温温的热热的。冬天的时候全家人可以用热水洗把脸。

我从小就是和奶奶一起睡,早上睁开迷糊糊的双眼,就见奶奶在炉台前忙活,红红的火苗舔着锅底,锅里边咕嘟咕嘟地煮着玉米粥和红薯。见我醒来,奶奶就会从煤火洞儿里掏出一块焙了一夜的馍片或红薯。我吃完了这些依旧不想起床,嫌棉裤是冷凉的。这时奶奶已经把饭做好端下了锅,她操起我的棉裤在炉火上熏烤,热乎了赶紧给我穿上。

农村用柴火烧锅做饭。到用煤面掺和土,用煤火做饭。又从煤火炉到蜂窝煤。农村生活质量 一直在提高。这两年国家给架设了天然气管道,家家户户都用上了天燃气,干净又快捷。 再也不是烟熏火燎中的灶台小屋,再也看不见家家门口上摆放的柴火堆,生活是越来越好了。

奶奶的煤火炉子,已退入到历史的帷幕之中。蜂窝煤也快要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而我却总在午夜梦回那个童年的炉火边,那通红的火炉上熬着一锅粥。象不象我们的人生岁月呢, 从开始的温吞清润,到沸腾的青春岁月,再经长期煎熬的岁月,熬成了一锅散发扑鼻香味的浓粥。

煤火炉子在我记忆深处的一方净土上生根。时不时的回忆起来,那是舌尖上的美味。那也该是我童年时代的一束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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