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8年,正是秋风萧瑟的时候,我的父亲刚满23岁,年轻的共和国也即将迎来他的第十个生日。由于国家建设急需能源,父亲所在的部队被整编制改建为石油师,当时大庆油田驻地,是一个叫萨尔图的地方。
萨尔图是蒙古语,意思是月亮。
父亲在火车站做搬运工,住的是一种叫做“干打垒”的房子。也就是在那一年冬天,19岁的母亲只身从河南老家千里迢迢赶到东北。她来的目的,是为了和父亲完婚。
战友们用木板加宽了简陋的单人床。没有车队,没有司仪,没有酒席,甚至连一张像样的婚床都奢侈得难以想象。父亲买了两斤水果糖,请战友们到窝棚里喝水吃糖,就这样和母亲结婚了。婚后的第六天,母亲就不得不回河南老家,因为父亲同屋的工友回来了。父亲是利用工友回家探亲的时间差和母亲举行了婚礼。
50年之后,作为父母最小的儿子,我结婚了,并且有了自己的孩子。每每听父母讲起那一段往事,我都在想,在那个物质极端匮乏的年代,是什么维系着父母如此坚贞的爱情?又是什么,在那个艰苦卓绝的年代,支撑着父辈们对幸福生活的向往?
如果父亲能读到这些文字,请接受儿子深深的祝福!如果要给50年前那一场幸福爱情起一个名字的话,就叫她“萨尔图之恋”吧。
1963年,对于父亲来讲是个幸福的年份。这一年,他的第一个孩子降生,更让他欢喜的是,在做了三年搬运工后,父亲终于当上了梦寐以求的汽车驾驶员。
那是一个百废待兴的年代,那是一段激情燃烧的岁月。在井场、在工地、在车间,到处是比学赶帮超的劳动号子,到处是技术大练兵的忙碌身影。父亲早出晚归,身上似乎永远有使不完的劲儿:为了学习驾驶,他和工友们将废旧的变速箱拆下来,坐在地上,一遍遍练习换挡,使每一次换挡对变速齿轮的摩擦降到最低;为了节省燃料,他和工友们摸索空档滑行驾驶技术,并且发明了安装在传动轴上的滑行器,大大降低了百公里耗油量;为了练习维修,他和工友们将化油器装了拆,拆了再装,直到最后闭着眼睛也能拆装化油器——这也是那个时代工人技术比武中最吸引眼球的高难项目。
父辈的故事告诉我,一个人无论生在哪个时代,无论身份多么的贫寒,只要你肯付出努力,只要你能持之以恒,坚忍不拔,命运对每一个人都是平等的,那么幸福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1983年,在随父亲搬迁到中原油田来之前,我们家终于有了第一张真正意义上的“全家福”,全家7口人,身上的衣服却只有黑白灰三种颜色。
就像那个时代的服装一样,父辈们对幸福生活的定义也纯洁而简单:工作时不分八小时内;工作之余,就是老婆孩子热炕头。
我们常常看到一个个人在大街上走着,但是在他们脸上却看不到幸福。当我们急切寻找幸福的时候,其实幸福的真谛就在我们脚下,在我们手中。
从当初的人抬肩扛,到今天的电气自动化。对于父辈石油人的艰苦卓绝,我们满怀敬意,然而相比那些并不遥远的贫穷落后,今天,又有多少人在认真思考如今的我们该怎样去幸福?
做了记者之后,我走遍了很多地方,见证过新生,也亲历过死亡,我曾经满怀悲痛,然而相比那些远去的生命,更多的是在认真思考怎样去幸福地活着。
追忆父辈的往事,缅怀逝者的离去,对于我们最大的价值不是去怀念,而失去思索,怎样去活着,什么才是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