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手之语后我找了很多理发店,在从市中心的发泽到王家垅的小店铺周旋了半年多,但每次都不尽如人意。其实偶尔我也会想为什么剪了一个不满意的头发之后在别人看来依旧大同小异,自己甚至会为发际线的棱角和弧度发生改变而懊恼。半年多之后,我决定在家门口新开的理发店稳定下来。
剪头发的师傅操外地的口音,好几次听到他和店子里的人用奇怪的方言交谈总觉得很生分,有几次顾客接踵而至主动和师傅打招呼,他边简单回应边熟络地摆弄着我的头发,虽然他好像很左右逢缘,但先前几次理发我没有和他说过话,最多是在结账的时候说句“谢谢。”“慢走”。剪发的时候我闭着眼睛,听他说奇怪的语言和剪刀剪碎头发的声音。
理发店叫时光走廊,每次帮我洗头发的男生倒是很和善,他用不标准的普通话问我参加工作没有,找没找女朋友之类的老掉牙话题,即便不感冒我还是一一回答了,因为他好像就是另外一个富贵,只是换了相貌和名字,在一家叫时光走廊的理发店重新开始生活一样。可惜的是至今我也不知道他是几号洗发小哥,更别说名字了。可能是因为我知道这个“富贵”迟早有一天也是要消失的。第一次这个洗发小哥给我洗头发时顺带按摩了下我的后脑勺,我无意夸了他一句手法不错,自此之后他都会花上四十分钟帮我洗发和按摩。因此每每去剪头发,最享受的事不是看到理发后干净利落的新发型,而是洗头发的过程。那是我觉得他还像个小孩子一样,奖励一颗小小的糖果就会开心起劲。直到最近一次剪头发,我才知道他是95年的。——这可能是我知道的关于他的唯一信息。
前阵子陪Jason去手之语剪发。这家店子之于他就好像是时光走廊之于我一样,只是家崭新的理发店,纯粹的理发店而已。Jason在剪头发时我坐在空椅子上玩手机,一个手之语的店员驻足在我后面片刻,对我说:噢,在玩节奏大师啊。我只是点点头并不想让他分了我的心思不然闯关又会过不了,于是继续盯着屏幕操作。那一盘结束后,我抬头扫了那个店员一眼便顿住了——刚刚跟我搭腔的,是手之语以前的店长。我在凝视他的时候,他顾不上理我,撅着嘴巴发出嘟嘟的声音,逗着手上抱着的一个裹着米白色襁褓的婴孩。他的头发从之前亚麻色的纹理烫变成了黑色的利落短发俨然那时的富贵一样。他扭头望着我会心一笑,说:好久没看到你了。那一刻我真的有落泪的冲动。看到故人重新出现,还带来了一个勃勃悦动的新生命。仿佛夏家冲的回忆胶卷在脑海里褪掉了沉淀的暗黄物质,重新铺开在我的眼前。
我应该还是不会回到手之语剪头发。说起来好像是文人思想造了孽,一面无病呻吟着过往烟消云散的悲哀,一面又不待见消散云烟的卷土重来。只是,手之语的时代已经是“彼处的端点”了,对于这个“时代”的结束感到悲哀并不代表有人仍旧会一腔热血地挽留它。过往的陨灭,赚得几滴眼泪几句喟叹也就是它的价值所在了。
有时候其实又会觉得生活给的挫折太不值一提了,就好像是在象牙塔里吃到了烂苹果一样。一些小小的细节就很可能击碎一颗玻璃心。很多人在意夕阳的颜色,发际线的形状,和种种微不足道的事。为它喝彩或者悲伤。如果无法释怀这些琐碎也没有办法。但是你看,夏家冲不还是好好的吗。留学的老友还是会在假期从这里进进出出,行道树还是会婆娑摇曳,该回来的人还是会回来。
记于2013年1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