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活着》,我是看完电影,再看小说的,心里堵得慌,犹如被人捏住鼻子、捂住嘴巴——浊泪夺眶,如同没拧紧的水龙头,那是我对生死理解之后的超然,对人性善与恶一视同仁,用同情的目光看待世界。
一本书说了四代人的生死,伢被崽气死,有庆是抽血抽死的,凤霞产后大出血死的,家珍得了软骨病死的,二喜被水泥板压死的,苦根是吃豆子撑死的。福贵送走了父母、妻孥、女婿、外孙,和一头老牛相依为命,历经过内战、大跃进、文革,命运多舛,饱经沧桑,依然活着,人是为了活着本身而活着,而不是为了活着之外的任何事物而活着(余华是一位为内心写作的作家,不煽情,恰恰不煽情,文字平淡,鲜少用成语,脏话就是脏话没有修饰,死亡就是死亡没有刻意渲染,方言加白话文体现出那一代作家写实,“伤痕文学”本该如此,原汁原味。读者能出书中读到“年代感”——扑面而来,那个味道太浓郁、太沉重,无法释怀)。
今年上半年我们在深圳,住在青龙旅馆,有次喝酒聊天军古子突然冒出一句:人还是要坐哈牢好一点。引得大家哄堂大笑!其实他想表达的意思是,当人失去自由才会体会到重获自由的美好。
2016年夏,立武出狱的那一天,我和喜哥去接的他。我清晰地记得,那天风和日丽、万里无云,喜哥开着车一路跟说起立武很善良,讲义气,当过兵,因他姐夫打牌与人打架,立武眼瞅着姐夫被人打心如刀绞,于是出手——失手将人打死。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站在韶关的街头一家超市门口,尽管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是立武,他目光呆滞、面无人色、瘦骨嶙峋、低着头僵立在原地,我走到他面前连呼三声:你是立武么!他才回过神来。
我比较佩服两种人,一是当过兵的,二是坐过牢的,因为他们更能理解活着的意义。我们读初中的时候,有即将刑满释放的人员来教室给我们上课,讲的都是告诫与自我感悟,我当时听了真想去坐牢——坐冤牢或许能够让我想明白一件事:为何而活?
说实话,我觉得我们80后是幸福的,因为70后是最后一代“难民”(替我们挡了不少事),他们成长经历颇为曲折、复杂、困难,都经历过物资匮乏的年代。我童年记忆中没有苦难,没受过冻,没挨过饿,所以没有忆苦思甜。直到我在建筑工地待了八年,目睹过死亡(你昨晚看见他在小店门口划拳喝酒,次日摔死了;一个忙碌的身影穿梭在工地,有一天电死在雨中………),才变得豁达,我很庆幸我还活着,用力活着去感受活着的幸福、无奈、颓废、平庸、逆来顺受、孤独,其实幸与不幸只是一种境况与另一种境况相比较而已,只有经历过极大不幸的人,才能体会到活着的美好。
许三多说:有意义就是好好活,好好活就是做有意义的事(《士兵突击》是一部没有女人的戏)。许三多还说:班长,我不想当尖子,当尖子太累了;我想做傻子,傻子不伤心。我们的父母,包括我们自己为人父为人母了,多有一颗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心,迫切地希望子女按照自己铺好的路走,“都是为了你好”的这个“好”确实有待商榷,因人而异不做阐述。巴菲特成功不?他大儿子霍华德就爱当农民,和泥土打交道他快乐,即便接了老子的班,但仍保留了原先的活——农民。李承鹏的父亲的是位音乐指挥家,从小逼他练琴,最终他练成了码字师傅。明朝时的明熹宗皇帝,他对高瞻远瞩治理江山、声色犬马生活没有兴趣,什么国家大事统统抛在脑后,成天不务正业与斧子、锯子、刨子打交道,就晓得制作木器,盖宫殿,成了名副其实的“木匠皇帝”,搁现在绝对是一卓越的手艺人。
我们现代很多人看上去颇具个性,貌似这种个性仅仅体现在穿衣打扮上与众不同,内心荒芜长满了杂草,比荒芜之地更加荒芜,思想空洞,精神上的简单构成,已经丧失了个性。一个人没有经历过苦难,就没有养成在逆境中思考问题的习惯,他的心里是盛不了事的,心智是不成熟的,受点委屈便哭鼻子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瞬间撂挑子不干了,脾气大过天老爷,本事小过工厂普工(不含贬义,只打比方),殊不知强大的内心是被打击、被委屈撑大的。
如果你感觉自己活得很糟糕、状态很不好,我建议你读一读余华的《活着》;如果你生活得很好,总觉得缺点什么,我建议你读一读村上春树的小说。只有物质生活,没有精神生活的人,不能说是一个文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