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临走前说“你太平庸了,无论哪个方面,而我有更大的发展空间。我们不合适。”
我失恋了。
我在床上一直躺着,不吃不喝也不动。爸妈叫我不理,朋友电话不接,也没理睬老板的通知,就那么静静地陪了枕头三天。
床也许是世界上最让人踏实的地方。如果不是生理需要也许我根本不会起身,可人哪能斗得过自己,第四天中午我还是照样不情愿的起身去厕所。不想去厕所的原因就是会看到镜中的自己:眼睛没了往日的神气儿,脸蛋小了一圈、偌大的眼袋似乎占据要占据我整个脸颊,嘴唇也因脱水起满了死皮,二十出头的我恍惚到了中年。这,还是我吗?我好害怕。或者,好颓废。慢慢滑坐在了厕所的地板上,抱着自己的双腿抽泣起来。
妈进来了。
她蹲了下来,轻轻抚着我的头:“哭吧,苦水出来就好了。”
我抬头望,因为我的折腾让她也消瘦了好多。我哭的更痛了。哭着哭着我突然感觉到了什么,抽泣的更厉害了。
“妈!我饿!”
止不住的泪水夹杂着鼻涕:“妈!我……饿……我……”
妈一把把我搂进怀里,“有饭有饭,哭出来就好哭出来就好,哭完了就起来吃饭。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午后的阳光总是暖人的,我打开窗帘躺在床上任凭它们黏在我身上,而妈在厨房给我准备饭菜。
不知道此刻C在做什么,应该不是在想我吧。
开饭了。妈给我下了碗阳春面。她的说法是饿了太久不能吃太多也不能吃得太油腻,不然会坏肚子。还叮嘱我慢慢吃。
我用筷子夹了一小撮面,香气随之碰触到我的脸上,顺着呼吸率先进入我的身体……
吃完了,连汤汁都没留下。迟来的一顿饭让我回味无穷。
随后的几日我没有吃别的东西,每天只吃一碗妈做的阳春面。不是没胃口,只是失恋的我要虐待自己,或许我只能用这种方式证明我还爱着C。想想只有不吃东西才能让自己看到逝去的恋情多么心酸,才能找到安慰,心里才踏实。况且,妈做的阳春面还真不是一般好吃。
一天午后,妈说我好久没跟她一起出门散步了,要我陪她一起去湖边看日落。爱我们的人总是藏在暗处,当我们需要帮助时他们便会出来拉我们一把,我们是太傻,平日总看不到他们。
也许是心里有了台阶下,也许是这些日子吃了那么多碗阳春面而不好意思拒绝的缘故。总之,我是同意了。
湖面因为风的缘故总是起着涟漪,我和我妈挑了处没人的角落坐了下来。
“还难过吗?”我妈开口了。
我点点头,默不作声。
“难过才正常嘛!我家宝贝有情有义,总会属于更好的人儿啊。”妈抚摸着我的头。
我又哭了。我在妈眼里总是最好的。
妈却笑了 “爱哭鬼!你要明白这世界上啊,有的人浅薄,有的人自大,有的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可你,仍旧是你啊,对不对?咱把自己的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这才是对自己好呢。不对自己好,以后怎么照顾另一半呢?对不对?”
那天妈跟我说了好多,我们在湖边一直聊着,直到爸爸来找我们。那天夜里我很晚才睡,想了好多,而心中已经长了一颗种子。
从湖边回来的第二天我起的很早。因为胃病的缘故,我洗漱前总是先泡杯玫瑰茶放着。洗漱完毕,涂了层眼霜,又敷了水果面膜。那些日子对我来说太久了,好像足足过去几十年,我现在太需要去爱惜自己了。护理好皮肤后,花茶也刚刚好,沁人心脾的香味仿佛又带我回到了那些恋爱的日子。但一切又已不复存在,我只有以后,以后的日子我要好好同它拥抱。
早饭我还要妈给我做阳春面。
“这过日子啊跟你谈恋爱一个样,都需要你去经营,最后那滋味是甜的还是苦的都取决于你怎么对待它。”妈喃喃自语着,我没有理她也只是想着我也没亏待过前男友啊。她又跟说“宝贝啊,跟我学做菜吧,忙起来就觉得一切还好,日子过得就是图一盼头。”
“可我不会啊。”我觉得是个好事。
“没事,妈教你。” 妈妈笑了笑 “不过,你要先学会买菜,买菜是第一步。如果买的菜不好,第一步错了那便步步出错。”
“嗯。”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吃罢,我就尾随妈妈去菜市场。
熙熙攘攘的人群,种类繁多的蔬菜,还有充斥在耳边的讨价还价声,这个才是真正的生活。接下来和妈一起买了好多食材。
回到家我跟妈说我想先学会做阳春面,因为她做的实在太好吃了。
妈笑了:“看你那出息,就先教你这个。看好了,独门秘方是它。”妈紧接着拿出了一个砂锅出来。
“秘方是用砂锅煮?”
“当然不是啊!打开看看。”
我将信将疑的掀起盖子,看到锅内的东西我又疑惑了“怎么是一锅鸡汤啊?”
“这你就不懂了吧。你躺床上那几天我就在想让你吃点什么,可你都饿了那么几天。本来胃就有病根,万一又吃坏肚子胃病复发怎么办。然后我就想着用鸡汤给你下阳春面,不会太油腻又有营养,多好。”
看着妈得意的笑容我沉默了。都是因为我……不!都是因为那个男人……可……还是因为我……不过,还好有妈在。
在家的那段日子,我学会了做面学会了煲鸡汤也学会了好多妈的拿手菜。不做菜的时候呢,我就看书,读了好多,许久没拿过书的我竟又对它上瘾了。
半年后心足够平静了,我想去工作。可是当你从绝望中走出来,后来再面对新的开始时你会质疑要不要继续迈出自己的步伐。
我与家人商讨,终于还是决定迈出那一步。我决定离开家乡到南方更大的沿海城市去求职。毕竟翘班之后过了那么久也没有理由再回去,就像我没有理由在这个小县城固步自封一样。
临走前一晚,我告诉妈还想吃阳春面。
喷喷的香气飘在屋内,我慢慢的吃。妈嘱咐我胃不舒服时可以吃这个,我说好。就这样,阳春面成了我在家吃的最后一顿饭,第二天早上我就离开了。
大城市机会多,而且我喜欢海。于是我到了南方一个繁华的海滨城市。
到那里没一个月我就在一家公司应聘过关,从公司的业务员做起,每天来来回回,起早贪黑,日子于我似乎也没那么辛苦,我只是默默的工作。后来因为我的耐心、细心和过人的交际能力为公司签下了好多笔单子。以前看的书也恰好能在写工作报告时派上用场,所以我很受领导的关注。
我是无神论者,我不信上帝关门后还会给你开窗,可后来我发现世界没那么糟糕,当你心里还昏昏沉沉时,没准一切已雨过天晴。因为没多久,我就因为工作突出升到了部门总监。
由于待遇提高了工资涨了,我也顺理成章从员工宿舍搬出去住了,我租了处靠海的房子过上了真正的海滨生活。可每天,我还是像以前一样按时工作,按时上下班,按时到市场买菜甚至与卖菜大妈们打成一片,互相寒暄。回到家就开开心心做饭给自己吃,偶尔加班回家还给自己下碗阳春面,日子过得平淡而规律,也许就像当初妈妈做的那样有滋有味。
来到这个城市的第二个年头,公司派我到北京一家合作公司续合同。北方的干燥实在让人心烦,我不停地流鼻血。我拨通了家里的电话“妈,我在北京出差,太干了,老是流鼻血……”我娇滴滴的语气跟妈抱怨。
“多喝开水,少吃上火的东西。睡觉时在屋里放盆水应该好点。还有,工作那么久了说话还跟小孩子一样,被老板听到了,当心觉得你不成熟不给你升职了!”
“好了啦,我会注意的。而且老板如果像你说的那么小气怎么还能当老板啊。”我反驳妈。家人总是关心你的各个方面,哪怕只是一个小细节。
挂了电话拿出一袋黄连上清片。去火。
第二天我起了个早,虽是晴天可找不到太阳。帝都的霾果真名不虚传。打开音乐软件我播放着上世纪九十年代的歌曲,随后泡杯花茶坐在落地窗前望着眼下的古都。也不知我是在听歌,还是看风景。手中的茶,却还是那杯茶。
稍晚时,合作公司派司机来接我去谈工作。
“咚咚咚”门响了。
“哪位?”我边起身开门边放下杯子。
“W经理的司机,来接您的。”
“好的好的,来啦。”门外的声音好耳熟,我纳闷着。
门开了。
我的心提了一下。全身的血液从脚底一下窜上头顶,既喜悦又吃惊。没错,门外站的是C。而他在门外也瞪大眼睛看着我,仿佛他面前站的不是一个人。也许当时我和他的神情是一样的。
“你好啊,麻烦稍微等下我。我收拾下资料。”我开口了。
“嗯,好的。那个……你最近还好吧?我们经理吩咐我准时来接你,还特别强调今天是接一个很重要的合作伙伴,没想到是熟人……”
“你和我相逢在灿烂的季节……”手机里的歌还在唱。真是越老的歌越有情调,好似给这尴尬的气氛涂上一层糖衣,像去火的黄连上清片,外面的是甜滋滋,包裹着的则是说不出的苦涩。
我一边忙着收拾资料一边赶紧去关音乐。和他对视一眼,我努力的想要微笑,嘴脸却始终翘不起来。
坐在车上,窗外的风景就能看出北方的干燥。水汽实在太少了,眼睛原本也干干的,可却因一些奇特的感受有丝湿润。
“你现在工作挺顺心吧?”C开口第一句这么问我。
“嗯?嗯……”
“生活也都好吧?”
“嗯。”
“还是一个人吗?”说到这他笑了,阳光打在他脸上,那笑容还是像往常似的清爽迷人。
“嗯,一个人。”
“你要照顾好自己呀,一个人好好过“”
“你呢?”我反问一句。
“我……我也是条狗。”他又笑了,突然又补上一句“不不不,我是单身狗你是贵族。”
我皱下眉,觉得那句话很刺耳。气氛倒也开始尴尬。
“公司到了。”
“嗯嗯。”
“一会下车有秘书专门接待你,我就不陪你了。工作加油!”
“嗯嗯,好的。”
除了说些客套话我不知还要怎么回答。没了爱也没了恨,就是普通的陌生人。见了面可能会觉得很熟悉但也缺了那份微笑的心。
洽谈很顺利,一举给公司拿下三年的订单。相互祝贺后的例行晚宴是最让我头痛的环节,可还不能不出席。
酒过三巡,大家还在劝酒,不胜酒力的我已经微醺,却又由不得自己。
还有人在劝我喝酒。
“王经理,不好意思,我和她是同学知道她酒量不行,这杯我替她。”
“你?人家是合作商派来的大管家,你是什么东西?”
C的脸涨得通红。
“哎呀,王总别那么暴躁,这杯酒我敬你,敬你。”我端起酒杯走上前,一饮而尽。
“还是您爽快!”
“哈哈哈……”我们都大笑起来,我瞥到C自己远远蹲在一个角落里低着头。
那杯酒我喝的想吐。
“C,陪我去走走,解解酒吧。”
“嗯!”他瞬间抬起头,有神的眼睛透着光。
北京的夜晚也不比南方,空气中似乎没有夹杂着一丝湿润的气体,心里暗自庆幸:还好当初没选择这里工作。
我们顺着北京城走了很久,也无目的地走着,但是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应该是传说中的相顾无言吧。
突然我开口了“你饿吗?”
“啊?”C一脸茫然。
我也不管他“刚喝了那么多酒现在去吃点东西吧。”说完我拉着他走向前方不远的一家面馆。他先抽搐了下,然后见我没有松手倒把手握得更紧了。
面馆不大,食客却不少。
“嘿嘿,来啊,两位吃点啥?”老板操着一口浓重的陕西口音亲切的询问我们,仿佛这不是第一次来。
“特色面是啥呀?”我模仿老板的口音反问他,这下老板和C全被我逗乐了。
“那就是俺们陕西的臊子面咯。”
“那个哟,老板啊,我想吃清淡些嘞。”我继续用不熟练的陕西话与老板耍贫。
“那可以点份阳春面嘛!虽说不是俺们陕西嘞,但是我家做的也好吃的很呐!”
“阳春面!”我一脸惊喜的表情估计把C逗到了,他拉拉我胳膊肘说“至于吗,一碗阳春面把你乐成这样,跟个孩子似的。”
我没多说什么只是笑笑:“你不懂的,别说这个啦,我吃阳春面你吃啥面?”
C茫然一下:“那我就吃臊子面吧。”
“好嘞,一碗阳春一碗臊子来着嘞。二位请先找个位子做吧。”老板热情不减。
“好嘞。”我爽快的回他。
我与C面对面做了下去,寒暄的话早已说完也不知应该再说些什么。
“不再找一个了吗,你都这么大了?”我没想到C首先开口会问我这个问题。
“噢?我不急,不着急。我日子现在过得不错,爱情这东西顺其自然的好。没有它我也活的下去。”我从容地说出这些话,自己都不知怎么组织的语言,只是突然很想说这些。
“……”C沉默了会儿。接着说:“要不……我们和好吧?”
我当时心砰地动了下,不夸张的说心情应该就像是初恋时的那种激动。但是……
“C,你听我说。刚刚你不是很疑惑我为什么听到阳春面那么激动吗,我现在和你讲讲它的故事吧?”
C点点头,我便打开了话匣子讲了起来……
“……所以你懂吗?后来我想了,也许我们依然能做朋友,但是曾经的伤痕已在心中结痂留下了印记。而那印记是我一生不愿回首看到的东西。”
然后我们谁都没有说话,只剩面馆里他人的喧闹声。
“面好咯。”老板从后厨一路小跑过来,打破这死灰般的沉寂。
“真香,谢谢老板啦!”我看看面又看看老板,笑了起来。
“快吃吧!趁热吃。”老板说道。
“老板,可以再来一碗阳春面吗?我觉得一碗不够吃。”C开口了。
“好嘞,好嘞,想吃多少咱都有。我去给你们下面。”说完老板又忙过去了。
“也许你说的是对的,我不该再打扰,你有那样的心境我也要学习呀,以后还是朋友吧。”
我望着他,冲他来了一个久违的微笑。
“来,先吃我这碗阳春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