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安得双全法”

01

万灵寺院后有一条暗不见天的小溪。那日老住持喊我到溪边打扫时,我才得以窥见它的真容。

不过令我大为讶异的并不是溪水有何出彩,却是溪边坐着一位散着长发的姑娘,穿着天蓝色的连衣裙,赤裸着双脚在水面上划动着。

她像秘僻的林子里突然闯进的一只梅花鹿。

长发姑娘俯下身,双手轻轻捞起一捧溪水,静静望着它从指尖缝隙流过。水花席卷着她纤细的双手,覆盖在她的手心里。

姑娘拾起一块澄澈如洗的石头,在清晨阳光的映衬下显得熠熠生辉。

我忽而听到一阵滚动声,收回目光时,那位姑娘小跑着来到我面前,蹲下身子捡起滚落到我脚边的石头。

我也顺着她的动向看去,那块犹如玛瑙翡翠般的石头空灵得就像是人间难得几回闻,它是心形的模样,倒也是别致得很。

“这位姑娘,万灵寺后院是不开放的,我还是带你去前方大殿吧。”我谨慎地想着措辞,还是很礼貌地开了口告诉她规矩。

姑娘却并未理我的言辞,她站起身,细细打量着我,那炽热的目光看得我有些不自在。

“你是寺里的小和尚嘛,我叫许倬伝。”

少女两只手别在身后,嘴角扯起的弧度像极了夏夜里天上挂着的明月,那般皎洁。她眯着眼笑,见我没有应话,又补充了一句,“小和尚,你唤作什么呀?”

我因她无故闯入后院而有些嗔怒,便回过头离开此地,虽然我觉得这样的行为算不得礼貌。

我回到大殿,不料少女也尾随我而来。出乎所料的是她向老住持行了礼,方而问他道,“您知道这位小和尚的名字嘛。”

住持也微笑示意,向她阐明了我的法号。

“唤作净空多古板啊,看你头光溜溜的,还是喊你小光头好了。”少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踮起脚尖,伸出颀长的手指触及我的额头。

我下意识地推开她的手,嗔怪道,“许姑娘,注意分寸。”

“你还是记住了我的名字呢,我以为你都不在意我的。”少女收回手,那份笑容却并未褪去。

“这万灵寺风景清丽,人也是很别具一格的呢。”少女踏出大殿,话里有话地说,“小光头,下次见啊。”

我望着她的身影没入了午后浅黄色的光晕里,犹如海市蜃楼那般朦朦胧胧地出现再又消失。

我并未为此感到她无礼,却是觉得在这十多年来的寺庙生活里,还能有那么些起伏和波澜,总也是好的。

02

日子过得平平淡淡的几天后,少女又来临了。

她娴熟地坐在大殿的一排长椅上,手指拨弄着方桌上我今日刚摆弄好的花束。她捻了几朵花束,从花瓶里抽出来,在手里把玩着。

粉色的花瓣映衬着她的侧颜,好像霎时间整个季节都开始为她百花齐放。

“小光头,今日的午饭是不是你做的啊,堪称佳肴。”她放下花束,伸手拾了几块糕点放在嘴里,又端起筷子尝了尝素面。

“许姑娘,请称呼我的法号。”

“小光头多好听啊,我才不要呢。”她擦净嘴,双手撑着下颏,在我的眼里她好像一直都是笑着的。

此刻她勤快地把碗筷放到后厨,围上围裙开始帮忙打理。窗外的花瓣从缝隙里飘了出来,好像是一场花瓣雨,围绕在她的四周。

像神明的光环笼罩着她。

此后的几天,她一有空便来万灵寺蹭饭,倒也不是终日无所事事,有时候会陪我一起打扫后院,扫开秋末堆积的一层层泛黄的落叶。

或者会借故要在这留宿一晚,然后打开木窗,探出头去朝着隔壁的窗子喊上那么几句,直到我也打开窗才善罢甘休。

我整理了一间空房让她暂时住下。她搬来了一床被子,平铺在床板上,我替她掖好被角,熄灭烛光,正要出门时,她忽然叫住了我。

“小光头,你陪我聊聊天可好。”

我僵持了一会,却还是应允下来。

她推开木窗,窗外是一片沉寂的夜色。

风窸窸窣窣地吹着,偶尔能听见几阵蝉鸣和蛙叫,蓝墨色的天没有半点生机,像远离了太阳系的混沌宇宙里,我们失去了地心引力,漫无目的地飘着。

“你看,人间也可以这般静。”她指了指窗外。我放眼望去,点了点头。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想永远在这里。”

“万灵寺是个避开喧嚣的好地方,就像陶渊明所写的那篇桃花源,没有纷争与纠缠,只有快乐。”

她碎碎念念了很多,我偶尔点头示意,也长时间没有说话。她并不觉得尴尬,许是习惯了我的沉默寡言。

我不知何时开始喜欢听她聊表心意,可能她看起来只是个十七岁的花季少女,但是她却很有自己的见解。

“小光头,你也很向往这样的世界,对不对。”

“嗯。”

她忽而就笑了,像那日的花瓣雨一样,馨香得沁人心脾,却又不止步于此。也如大海那样波涛汹涌地暗涌着,掠过每一片寸草不生。

“哈哈哈,你是第一个愿意听我长篇大论的人。”她合上窗,朝我挥了挥手,“小光头,晚安。”

“安。”

我起身推开房门,走回自己的卧室。

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了她的声音,我探出头去,看见少女的长发随着晚风轻悠悠地飘着,仿佛隔着万水千山也能闻得见她身上独有的香味。

“我明天还要在这住。”

她看见我点了下头,还我一个微笑,很快又归于夜色。

她会归顺于夜色,却不会沦为它。

03

秋末的颜色更浓了。

她再次来到万灵寺时,地上却满是落叶。我的打扫任务更加繁重,住持叹息着说,香火钱越来越少,旅客都不来这了。

“这里多好啊,我天天来。”少女的回答声像是一汪清泉,追溯在碧空如洗的原野里。

这里终归就像灰烬一般只剩彼此。

住持带着其他几个和尚,说是要出门化缘,好让万灵寺的名字不会在人间从此销声匿迹。我留下来整顿寺庙,她也没走,就坐在石阶上,吹着蒲公英。

满天纷纷扬扬的蒲公英落在她的长发上,整个世界似乎就在这一刻停止。我可以听到她的心跳声,还有我平稳的呼吸声。

唯独算不上心动。

“小光头,我们还去后院玩嘛。”

“不可。”

“别那么古板呐,我们逛一逛就回来。”她不由分说牵住我的手,轻车熟路地往后院奔去。

我想挣脱开她的手,却发现她的眼里顷刻都是满目星辰。不忍打碎了她的美好,我便没动。

小溪隔岸是一片幽深的林子。若隐若现的火光扑朔地闪着,像萤火虫穿梭在低低的树丛里。少女手心的温暖度渡到了我的手里,好似夏天炽热的风。

“许姑娘,我是来这念经书的,你若无事便回去大殿吧。”

“什么嘛,我也可以陪你念书。”她不管不顾地坐在我身边,一把夺过我的书来翻了翻,“好无趣的经文啊,你怎么看得下去。”

我并不理她,把随身携带多年的佛珠拴在手臂上,另一只手翻开经书认真阅读着。少女坐在我旁边,手握一个小玻璃瓶,抓着四处乱飞的萤火虫。

我忽而觉得右边的肩膀一沉,发现她靠在我的肩上,怀里不知何时又多了只毛绒绒的小白兔子。

她轻轻揪着小兔子的耳朵,转过头嘻嘻笑着说:“小光头,我们来烤兔子吧。”

“我们有五戒。”我淡漠地看了一眼,“其中有两项各是戒杀生与酒肉。”

“哎,你们规矩还挺多。”她撇撇嘴,松开了手,兔子跑进了密林深处。它白色的身躯跃动着,最后逐一消失在我的视野里。

她又重新跳到大石块上,我坐在前方低下头,认真翻阅着经文,她坐在我的身边,仰着头不知在做着什么。

我顿然只觉一阵温热的呼吸吹过我的耳边,一回头,她顽皮地对我笑笑,突然靠近我,俯身在我侧脸落下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痕。

“许姑娘,不得无礼!”我下意识地退了几步,慌乱中我好像一脚踩空,眼看着就要从石堆上摔下去了,她伸出手来拽住我的手臂,单纯的笑容还是没有变,“小光头,你怎么这么不好意思呢。”

我被她激得说不出话来。

“你是第一次被人亲吧,哈哈哈。”她歪着头,用那双深邃且热忱的眼睛望着我。

我不用抬头,只消听见她如山林里的鸟儿那般清脆的笑声便能看透她眼中清澈皎洁的月亮。

我偏过头去,心里那道筑了十多年的枷锁仿佛被什么轻轻一敲,隐约有了几道裂痕。

我只能望见晚风里她的长发边飞着几只萤火虫,像天使的光环衬托着她的无暇。

04

幽幽的黑夜里忽然传来一声狼的嚎叫。

措不及防。

我收拾好经书,回过身嘱咐她,“我们快跑吧,这里很快就会有狼入侵了。”

她用力点点头,却在我们要跑时,一阵急促的,沉重的步伐声在我们身后响起。

那是一群龇着锋利尖牙的灰狼,吐着血红色的舌头,眼里泛着阴冷的凶光。它们的前腿微微屈伸,后腿蹬在丛林的枝桠上,仿佛随时都要冲上来。

她扯着我的袖子,惊慌地问我该怎么办。

“我虽无法杀生,但也绝不是逃兵。”我拾起落在脚边的一根木棍,将它横在面前。

那些狼忽而一起踊跃上来,扯住我的衣裳就开始撕咬。少女慌乱地往后退着,也捡起根树枝挥舞着驱赶它们。

但这些好像都是徒劳,它们不停地横冲直撞着,致使我应接不暇。

我忽然听见她的一声尖叫,只看见一摊血色在地上蔓延开来,周围的狼群都退却。

待那群猛兽隐没入了林子,我上前询问她,少女咬着唇蹲坐在一旁,面色看起来像是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你被咬了?”

她吃力地点点头。我犹豫了一阵,从衣袖上撕下一块碎布当做绷带缠绕在她受伤的脚踝,血色渐渐弥漫开来,潮湿的风里混着隐约的血腥气。

“上来,我背你回去。”

我伸出手,望见少女勾了勾唇角,一个雀跃跳到了我的背上。她将下颏抵在我的肩上,双手环着我,一路上说说笑笑,似是忘却了伤痛。

“小光头,我今天好快乐。”

“受了伤怎笑得出来。”

“因为是为你受的伤,是你给我包扎的伤口,所以我想一直受伤下去,嘿嘿。”

我怔了怔,脚步一滞,转过头看向她。

“你好傻,这样不值得。”

“值得。”她也看向我,眸里如秋波,认真地说着,“因为是你,所以值得。”

我没再说话。

若是我给了她回应,给了她希望,那恰恰是对她最大的伤害。我负不了责,理智上和身份上让我与她无缘,我只能让她离我远一点。

距离远一点,心也远一点。

好过从未拥有却伤心欲绝。

05

在万灵寺待了不久后,她忽然在一天清晨起身向我告别,我见她收拾好了东西,面色凝重,也不好多问什么。

她倒是先开了口:“小光头,我要回城里上学了。”

“那加油,好好学习。”

她一直注视着我,像在期待着什么。又或者说,我的答案令她不太满意。

“喏,这个给你。”

她从兜里翻出一小串手环,待她递到我手里时,我才看清那是一小串用头发细细制作出来的,虽不如大城市里的手工品那样精美别致,可却也别出心裁。

我后知后觉抬起头打量了她一番,她的头发有一边是短了许多。

“这是定情信物。”她认认真真地解释着,“希望下次遇见你,你还没有丢掉它。”

她没等我做出回应,便带上背包跑远了。

她或许觉得我会拒绝,不想面对这般不如意的结果。我握着那串用她乌黑秀发精心编制的手环,内心早已是波涛汹涌。

我还来不及告诉她很多东西,包括我自己不知道的。

此地一为别,怕是再难相见。

06

几年后,寺里收到了请帖。往日里万灵寺很是冷清,难得收到一次郑重的邀请函,老住持却不曾告诉我上面的内容。

“你还是不知道的为好。”

他见我没有善罢甘休的意思,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也罢,你自己看看吧。”

请帖用亮丽的鲜红色装饰而成,上面用烫金字体工工整整地写了两个大字,喜帖。我又往下看去,“许倬伝”三个字似针扎一般倏忽刺痛了我的眼。

“倬伝姑娘,嫁人了?”我诧异地脱口而出,老住持只是点了点头。我把喜帖甩在一边,跌跌撞撞地走出了门。

到底是世事无常,还是沧海桑田,物是人非,你我皆不再是从前的少女和少年。

我在她大喜日子的前一天去往了她的城市。

她住在临海的小城里,无缘无故被父母安排了一桩亲事。对方虽出身于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但却是个纨绔子弟。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抗拒不得。

那晚我抵达之时,她的模样已然与我记忆中清浅少女有些不同。她剪了短发,穿上不合身的大风衣,绾起了碎发,长得也是愈发出挑。

少女有些愁苦地朝我笑了笑,“我现在,不知该拿什么身份与你对话。”

我陪她坐在石阶上,饮了一壶又一壶的酒。她有些惊诧地看着我:“你们和尚,不是不能喝酒的嘛?”

我有些醉了,醉意涌上了发热的脑子里。身子一下软了起来,倒在她的左肩上。我可以感受到她呼吸停滞了那么些时候,身子也变得僵硬了许多。

“让我就醉这一回,假装也很快乐。”

我仰起头,呛人的酒水像倾盆而出的大雨一样灌着我。她静静地看着我,眼眶渐渐湿润。

“小光头。”她的声音柔和了下来,“你带我跑吧,好不好,我什么都不要。”

我没有回答。

“我可以逃婚,随便你带我流浪到哪里。只要你陪着我……”

“倬伝姑娘。”我停下饮酒的动作,忽然清醒了许多,“我不能,也不想干涉你。”

“可是我不想嫁给我不爱的人……”她几乎是用带着乞求的哭腔对我说,我不敢看她,我知道那一刻她卑微透了,她的眼里如果有光,也一定都是我。

“倬伝姑娘,你也醉了,我带你回去吧。”我站起身,她却拉住我的手紧紧不松开。

“我看到你衣服夹层里还放着我给你的手环,你是喜欢我的对不对?如果我们两情相悦,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她的眼泪漫了出来,像那晚的月光,凄凉又无助。

我狠下心,抽开了她握紧我的手。

“我们不可能的,我负不了责,我这辈子本就与儿女情长毫无半点关联。”

她忽然垂下头,碎发散乱在风里,仿佛一只枯萎掉的玫瑰花逐渐被风化。

“我可以是你的例外吗?”她的声音愈加低落。

“你可以是,但不被人间允许是。”我耐心地蹲下身,再一次背她起来,“明天要出嫁了,就不要哭得梨花带雨了。”

“对不起。”她把头埋在我的肩上低低地哭泣。

我伸出手,想为她拭去眼泪,伸到一半却顿住了动作。我从现在起,就与她没有瓜葛了。

喜欢这件事,怕是要等来生。

次日,我是被一阵击锣打鼓声吵醒的。

我循声向外看去,街道上到处是张灯结彩,门边也都挂着缤纷的花朵。我随看客走过石板桥,来到举办婚礼的教堂。

她就站在教堂中央,穿着洁白的婚纱,裙摆散落在地上,混着窗外的光,衬得她有种更加清新脱俗的美。

头纱盖着她,像极了美好无暇的天使。少女拘束地站在一边,新郎为她揭开头纱,面无表情地念着一大串的誓词。

“你愿意娶许倬伝姑娘吗?”台上的主持人问那位新郎,他冷漠地点点头。

“你愿意嫁给他吗?”主持人又转向少女。

她忽然把目光投向坐在最角落的我。彼时我换上了西装,坐在不起眼的位置望着台上出神,她的目光忽然和我一致,我回过神来。

她轻轻开了口,对着我的方向,说了句我愿意。

我愿意嫁给你,却只能是我愿意。

07

那日过后,我回到了万灵寺,和她断了联系。

临走前我送了她一串我常带在身边的佛珠,她感到欣喜,努力做出一副开心俏皮的样子,问我是不是舍不得她。我不想让她失望,略微点了点头。

“那我就把它当做你给我的定情信物啦。”她小心翼翼地藏进衣袖里。我忽然间很心疼她,可是我什么都做不了。

我迟疑了一阵,还是把她揽入怀里,闭上眼,嗅着她身上若有若无的花香,“倬伝姑娘,你要好好的,我们有缘再见。”

“有缘再见。”她伸手回抱住了我,声音有些哽咽。

我怕再也是无缘。

“九一八”事变爆发后,东北三省沦陷。彼时老住持已停止了万灵寺旅客的来往,他将山门堵住,说这样难被日军发现。

战争慢慢蔓延到了内部地区。这些日子全国上下陷入了一片慌张,万灵寺的和尚们除了必要的时候下山买些东西,大多数时间都是待在山上扫扫落叶,整理东西。

很快,暴乱笼罩了全国。

我听下过山的小和尚们说,临海那已经是混乱不堪了。我忽而想起了许倬伝,她还待在那个地方,和那不爱她的丈夫在一起。

我忽然很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带她走。

可是我能带她去哪,我什么都给不了她,她不在乎可是我在乎啊。我什么都没有拥有,她不该和我遭这般苦难。

我火急火燎地想要下山,却被老住持拦住。

“现在外面那么乱,你出去做什么?”

“我去见一位故人。”

“你和许姑娘没有关系了,她有自己的家庭,何必多管那闲事?她应该已经随她丈夫一起躲起来了。”

“可是……”

“净空。”老住持忽然严肃地看着我,声音低沉了下去,“你是出家和尚,要遵守戒律清规,当断则断,不断必受其乱。”

我没有再争执下去,这些道理我早该明白了。

只希望她能淌过这滩浑水,永远平安。

08

战争结束后,已经过了十余年了。

这些年里我时常一个人孤坐在门外发呆,有时会拿出那串手环反复看着,脑海里会循环着她的脸。有时模糊有时清晰,有时候也挺想念。

那日老住持特许我下山化缘。我推开山门,在山里待久了,到处都是绿意盎然,可山外的一切却乱了我的眼。

尸横遍野,民不聊生。

我二话不说赶往了临海,她居住的那个小城。那里早已是一片废墟,只有几个顽固的老房屋檐下坐着几位老人,一边整理东西一边唏嘘着什么。

“老人家,您知道这里有位叫作许倬伝的姑娘么?”我走上前,礼貌地问道。

“许姑娘啊。”一位老太太忽然叹了口气,我的心一紧,总有种不好的预感,不太希望她讲下去。

可她还是说了出来:“她过得挺不好的,丈夫打她,婆家讨厌她。战争来临的时候一家人都跑了,她执意不肯跟过去,说是有个朋友在万灵寺,要等他回来。”

老太太的声音有些颤抖,“但是她没等到,日军已经打进来了。她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当时跑也跑不了,只能冲出去硬扛,然后牺牲在战场上。”

“说起来,她真的是个很好的姑娘啊。”老太太摇了摇头,又坐回摇椅上,眯着眼叹着气。

我不可置信地摇摇头,后退了几步。

怎么会呢,那个在我印象里,笑起来冰川都会融化,阳光都会为之倾倒的少女,怎么会呢。

我扔下背包,一路狂跑到老太太指引的不远处的一片废墟。那里是一片杂草丛生,废弃的旧机械和枪支,满是淤痕的红色,随着时间的流逝风化在凝重的泥土里。

“倬伝,你还在的对不对?”我蹲下身,发疯般地翻开一堆又一堆的障碍物,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不知道过了多久了,我才发现有几滴冰凉的液体干涸在我的脸庞。我颤抖地站起身,无力地回过身去。

就在转身的一刹那,我忽然发现在不远处,有半截被大火烧得焦黑的手臂覆盖在垃圾堆下,那半截手臂的手心里,还紧紧攥着一串佛珠。


文|江之鸢

图|网络(侵删致歉)

来源|工号《月亮杂话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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