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开:东瀛日本的上下三千年(番外一)铁甲十七万,控兵二十八万,你是在逗我么?
鸭长明是日本镰仓时代早期的和歌圣手。
鸭长明的家族世代都是京都鸭社的神官。这个鸭社可跟充斥午夜牛郎的夜总会俱乐部浑身浑脑不搭嘎,鸭社其实是京都二十二社之一的贺茂御祖神社,因为坐落在鸭川边上,所以通称下鸭神社。鸭社自古便是用来祭祀贺茂氏的氏神贺茂大神,其重大的祭典活动“葵祭”号称京都三大祭之一(另外两个是祗园祭和时代祭),驰名日本全国。
日文里面,“加茂”、“贺茂”、“鸭”的发音皆为“かも”,意思就是鸭子。也就是说,鸭长明其实跟安倍晴明的师傅贺茂忠行和贺茂保宪父子是一家人,而贺茂忠行的祖先可以追溯到文武天皇时期的术士役小角,所以鸭长明也算得是阴阳师的后人了。
鸭长明自幼就通晓音律,擅长和歌,名声远播朝野。后鸟羽上皇听到他的名字,召见了鸭长明,封他做和歌所寄人。上皇当时召集了名声显扬的众多歌人,命他们做肥大、枯细、艳雅三种体例的和歌,众多和歌高手都摇头不应。毕竟人各有长,叫柳三变做豪迈,辛稼轩做婉约,总有些强人所难。最后只有鸭长明、藤原良经、僧人慈圆六个人交了卷。
五十岁的时候,鸭长明奏请朝廷,想要袭补父亲、祖父一贯承袭的鸭社社司的职务,没有得到朝廷许可。此后鸭长明自感人生不能如意,怏怏不乐,闭门独居,杜绝社交,一个人宅在家里写歌明志。而后更是落发出家,改名莲胤,隐居大原山。
建保年间,镰仓将军源实朝数次延请鸭长明。过了一段时间,鸭长明回到京都,做了一个名为方丈的小庵。小庵大小只有一丈,高不足七尺。因为没有定居的打算,所以并没有购地建造,而是在地基上支起柱子,盖上简单的屋顶,木材的连接处用铁钉固定。一旦有不如意事,就将小庵拆除,装车只需两辆牛车,然后移到别处重建。这个大概就是古代版的房车吧,如今国内地皮昂贵,置屋不易,年轻人或许可以参考古人的创意。
鸭长明驱车踟蹰,最终隐居到了日野山,小庵内除了寝床,只有佛像和琵琶,其余无所积储。他每日在山中采撷瓜果,啜饮山泉,于是写了《方丈记》的文章,以寄寓人生无常的主题以及自己激越的情怀。文章流传开来以后,举世传诵。
藤原俊成奉敕编纂千载和歌集,采纳了鸭长明的一首和歌。鸭长明很高兴,说:“我本来就不是和歌世家,自身的才能也有限得很,敕撰的和歌集里面能有录用,这就好比简书上了首页,很值得光荣呢。”有人就跟他说:“和歌集里面收录了很多平庸之辈的心灵鸡汤,多的十几首,少的也不下四五首。您与之比肩并列,我很为您不平。现在知道您其实很高兴,存心如此,您在和歌一道一定会有神助的。”
而后鸭长明果然声名日隆。朝廷编纂《新古今和歌集》时,一时进献和歌的人,洋洋洒洒千百首。有的人一口气就进献了三十六万五千字,通篇都是千字一文的片段,支离破碎,不知所云,全被编纂的著者删除了。鸭长明进献十二首和歌,系数录用。
鸭长明的《方丈记》与清少纳言的《枕草子》、吉田兼好的《徒然草》被并称为日本古代随笔的最高峰,在日本文学史上占有着崇高的地位。
附上《方丈记》第一节《逝川流水》。
逝川流水不绝,而水非原模样。滞隅水浮且消且结,那曾有就伫之例。世上的人和居也如此。
敷玉洒金般的都城里,并栋比甍、贵贱人等的住居,虽几经世代而延续,但寻究其间真实,昔日的本家罕见,不是去年被烧今年新造,就是大宅衰微成了小宅。
住的人也相同。尽管地方没变,人也甚多,但旧日见过的人,二三十人中只有二三人。朝死夕生,复而不已,恰似水泡。
不清楚,新生的死去的人,来自何方去了哪里?亦不清楚,这梦幻的宿世,为谁恼心,又因何要眉开眼笑?
那主人那宅院互争无常的样子,说起来无异于喇叭花上的露珠。时而露珠落去花留着,留是留着,但一见朝阳即枯。时而花萎露珠未消,消是未消,但不待黄昏时。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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