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墨竹

“小嫚，大热天的，你们跑到这穷地方干啥？”一个老大娘坐在秃噜了线的马扎上，手持一把分叉了的蒲扇，慢慢地摇着，仰头疑惑地问面前这个打扮朴素、手里拿着一摞子纸的小姑娘。

“大娘，我们这是暑期实践调研，我来了解咱们这条河的环境保护情况呀。你们平时关注环保吗？”方芳一边用手背擦着额头上的汗，一边手里快速记着什么。

“环保是个啥？能吃吗？”这老大娘眉头一皱，一道道如沟壑一般的皱纹，看着好像能碾死一只蚂蚁。

方芳赶紧回过神来，这老大娘的答案完全不在自己的预想轨道上，但她仍然固执地在标准模式的牵引下问了一句，“您方便给我填个问卷吗？”

“啥？不识字不识字。”老大娘努着嘴，摆着手。

又一个拒绝填问卷的，碰上的都是年老的人，只有一个小卖部里坐着一位50岁左右的阿姨看家，还非得让她买点东西，才给填问卷。

方芳看着手里一摞子的调查问卷，叹了口气。

这一圈走下来，方芳其实心里也有点数了，这里的年轻人都离开了，只有一些老人和孩子留在这里。

手里的这些问卷似乎失去了意义，方芳的内心也陷入迷茫，对于自己能为环保做的事情升起了一股无力感。

她漫无目的地向河边走去，还记得小时候爸妈带着她来过这里，那时河水还很清澈，三三俩俩的年轻人在河里捞鱼，河边杨柳包裹着知了的小窝，一切都是夏季最洋洋洒洒的色彩。

然而，这条被当地人称为母亲河的河流，如今弥漫着腥味的黑臭，河边堆满了垃圾，周边响彻着机器的轰鸣声，淹没了一切生机。

方芳站在桥边，静静地望着远方，突然看到一股泛白的水涌入河中，脑海中瞬间反应过来，有厂子非法排污。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下周边，没人。

然后，顺着污水流出的方向，偷偷地绕过红砖堆砌的高墙，一眼看到厂子的大门敞开着，看起来像一个印染厂，院子里的烟囱还冒着烟，里面有人忙碌着。

方芳确定好位置，就掏出手机，搜了一下当地的环保举报电话，便打过去了，把了解的情况说完后，终于舒了口气，小心脏还在怦怦直跳，感觉做了一件大事。

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赶紧溜走，看到不远处路上有一个打扫卫生的老大爷，方芳理了理头发，调整了一下呼吸，拿着问卷就过去了，该干的活还得做啊。

“大爷，我是大学生，做暑期实践的，您方便给我填个调查问卷吗？”方芳重新燃起斗志，感觉找回了自己的意义。

“你干啥的！”这老大爷突然警惕地呵斥了一声，倒是把方芳吓了一跳。

方芳仔细一看，这人看起来只有50岁的样子，对于这个村子来说并不年老，虽说推着环卫车，但是车里并没有什么垃圾。

这时，他手机铃声响起，只听他说了一声：“好的，我堵着，你们赶紧撤。”

方芳的第六感觉得事情不太妙，正好瞅见远处有自己的队友，赶紧说了一声“没啥事，我朋友来了，我先走了。”便赶紧溜了。

这人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方芳的背影，就朝着厂子的方向走去。

方芳没敢回头，但是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像刀子一般戳了一下自己的后背，不禁嗖嗖发凉。

她和队友碰了头之后，正说着刚才举报的事情，就看到两辆奥迪A4小轿车从厂子方向而来，呼啸而去。

好奇让方芳心里像挠痒痒一样，想要去一探究竟，正琢磨着要不要带其他人一块过去。

她心神不宁的样子都落在队友胡飞的眼里，“你是不是想回去看看？”胡飞便问了起来。

“嗯嗯。”方芳脑袋像小鸡啄米一样捣个不停，满眼的期待。

“好吧。”胡飞不忍打击她的积极性，但是又觉得方芳举报这事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就嘱托另一个队友先离开，把事情告诉老师，便带着方芳一起往厂子方向过去。

刚走到能看到厂子大门的地方，就察觉到厂子已经大门紧闭，一人正拿着水管子冲洗地面，正眼一瞧，正是那打扫卫生的老大爷。

这会儿功夫，一辆环保执法车驶来，两名穿着制服的执法人员从车上下来。方芳和胡飞躲在远处的墙边，隐隐约约地听到那个大爷唯唯诺诺地说道，“这里没有人，就我一个打扫卫生的…这厂子早关了…”

方芳看到那两名执法人员往屋后绕去，正想过去说清楚，被胡飞拉住，摇头制止了她。

他俩偷偷跟着这两名执法人员，看到他们又和村里几个人问话，每个人都说“没这回事。”那群麻木的脸竟让人莫名的心疼。

没一会儿，执法车就开走了。

方芳和胡飞只能离开，走过一个路口，被一辆车挡在了前面，警觉到事情不好，转身往回跑，只见刚才那位打扫卫生的老大爷迎面赶过来。

“就知道是你捣得鬼，拦住他们！”这人面露凶狠，不知从哪里拿来的木棍……

几天后，方芳在医院醒来，桌上一张报纸上写道：“大学生被打住院，政府全力打击非法排污幕后保护伞。”

方芳站在窗前，望着远处那条母亲河，那一张张麻木的脸仍在头脑中挥之不去。

在经济还不算发达的小地方，钱的重要性似乎远远大于环保，他们在这个世界装睡，早就忘记了活着的意义……

那么，醒着的我们能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