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谢西九
这是我们开始西北大环线的第二日。
车子在忽急忽缓的雨中穿行了许久,下车的片刻,清寒的风扑在面上、手上,我猜想此行最冷的时分便在乌兰的此处,在雪山草地间的茶卡盐湖。
倘若自然是驻守了万年的画匠,那么茶卡盐湖合该是她调色盘里浅浅的荼白。不经意提笔点染,纯粹的颜色晕开了盐地和水波,恰如一面白玉镶嵌在青海的额间。
众人交口称赞的“天空之镜”我们没有看到。大概与网络照片中相似的唯有那份开阔——四野渺渺,天、云、水、地上下皆白。空中淡淡的灰云和飘下的雨雾遮住了远山苍翠,脚下粗砺的盐地洁白如雪;呼啸的风带来了寒冷,也令下水的游人纷纷却步;声浪少了,反使湖面显出几分别样的安静来。偶有那胆子大的,往远离湖岸的方向徒步而去,望之便如铺陈开的宣纸,在大片肆意的留白中,唯一二粒墨点清晰可见——那一刻的观感似乎可以隔绝其他嘈杂的干扰,以为身处“大雪三日,湖中人鸟声俱绝”的冬西湖,亦或是“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的红楼梦中,宝玉随一僧一道飘然离去,前尘了却,万化皆空。
原本到茶卡为的是看晴空倒影、澄澈明朗的景致,猜想体悟的是雀跃流动的欢愉;却不想反倒迎来了一地荼白。只这白仿佛天生是与定、静、禅、思相依的。“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啊,四下皆白中,人能清楚地知道自己走的方向吗?身无他物时能够依傍的又是什么呢?这颜色真像个关于“觉知”的秘语,如同古希腊人坚信“认识你自己”是神的训诫,它也在传递着一种连结——和自己的连结,我们要通过内向的探究去构建世界中看不到的“存在”。如此说来,第一站抵达的塔尔寺也是荼白的。
这座建于明洪武十年,诞生了黄教创始人宗喀巴的藏传佛教寺院以华丽多彩的酥油花、壁画和堆绣为艺术三绝。它的正殿大金瓦殿中,矗立着12米多高的大银塔;耀眼璀璨的黄金、琳琅满目的宝石、各式各样的酥油灯盏、堆绣经幡、甚至是精致繁复天花藻井,都像整个佛寺辉煌的缩影。但难忘的是寺中那些虔诚的佛徒,他们转动转经筒,五体投地地匍匐,周而复始地磕长头,面目静肃、神色庄严;他们希望以此修德,希望佛的教诲已给到了自己。因缘善果,所谓信仰与渡人,本身即是渡己的一种。
像寺前广场的八宝如意塔,青砖砌座、白灰抹面;像传说宗喀巴大师是文殊菩萨的转世,文殊菩萨仗剑骑狮,以狮吼震醒沉迷的众生,象征大智慧。那么菩萨焉能不知,人的知己渡己便是一生要修习的智慧呢?
2018.7.7
西九行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