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种喜欢的东西里,都藏着一份特殊的感情。
(一)鸡蛋
娟子非常喜欢吃鸡蛋,鸡蛋在她的成长岁月中也给她了许多爱与温存。
1990年,娟子出生在一个偏远的山村,小时候家里常常揭不开锅。妈妈生下娟子后,“超生游击队”正式成立,一家人整天过着东躲西藏、担惊受怕的日子。“穷在闹市无人问”,何况她们家是穷在深山,便更是爹不疼、娘不爱了。他们就像被整个世界抛弃的弃子,只得在辗转流离中勉强度日。爷爷、姥爷、大姑、二舅、三姨、大伯,所有人好像突然都跟娟子家成了陌生人,钱也不借,忙也不帮。
到了麦收时节,适逢雨季,爸爸白天不敢回村里,只得晚上安顿好老婆和嗷嗷待哺的孩子后,回到村里收麦子。我不知道,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小伙子,面对众叛亲离,独自在田间麦场时,有没有万念俱灰,但那雨季的洪流中,定然混杂着他许多带着愤恨的泪水吧。
娟子四五岁时,一家人终于可以安生地过日子了,生活却也仍然捉襟见肘。有时候,一锅红薯就是全家7天的口粮。一天上午,妈妈蒸完馒头后,没有立即回到屋里。娟子以为出了什么事,就去厨房找妈妈,发现妈妈正在炉灶后面偷偷地吃鸡蛋。原来,那天是妈妈的生日。后来,妈妈偷吃鸡蛋的事情,便成了一个三十年不变的老梗。爸爸常笑话妈妈是“馋狗子”,妈妈也从不辩解。
还有一次,爷爷在给大伯家看露天西瓜,她去找爷爷玩,爷爷的午餐是西红柿鸡蛋面,特别好吃。她甚至还记得爷爷在给她盛面时,唇颊上扬,神采奕奕地跟她聊天时的样子。那时的爷爷,虽然比娟子老很多,可又好像仍然很年轻。
等娟子上小学后,家里境况有所好转,爸爸每天晚上回家可以喝一个用热水冲开的鸡蛋了,但每次他都会给他的“宝贝”娟子留一点碗底。妈妈会往里边加点白糖,碗底的糖渣,真的非常非常甜蜜蜜。
许多年过去后,斯人已逝,那些带着温度的美味,已再难找回,爸爸和爷爷在另一个世界或许又做回了父子,又或许他们并不认识,但谁知道呢。
这个清明节,妈妈早早起来用麦苗给娟子煮的鸡蛋,仿佛又让她回到了小时候那些熟悉而陌生的岁月。
如今的娟子,坐在宽敞明亮的办公室中,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滴,在地面敲打出一圈圈好看的涟漪,忽然对爸妈当时的艰困经历,感到深深的愧疚和自责。当年因为自己的出生,拖累了整个家庭,逐渐长大的自己却从未能给这个家庭以应有的回报。
初中时看过季羡林老先生的一个广告,记住了“子欲养而亲不待”这个道理,当时不以为意。如今,娟子似乎对这句话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娟子前年在郑州出差时,因为受到了一些不公平的待遇,整个冬天都像被封冻了一样。周末,舍友根哥在群里问大家,有没有人要吃西红柿鸡蛋面,她毫不见外地举手报名。冒着寒风走了十几分钟回到宿舍时,根哥已经为她盛好了面。说实话,面并不好吃,但当她翻出碗底的荷包蛋时,内心一阵温暖,泪水噙在眼中,差点就当佐料加到了面条里。这种如沐春风的感觉,无关风月,却让她久久难忘。
关于鸡蛋,它最好获得,却又最难得味。娟子对于鸡蛋的喜爱,总夹杂着一些温情的纪念。有时候,吃一口鸡蛋,就会想起一个曾经温暖过她的人。
或许以后的某一天,娟子也会成为别人关于鸡蛋的回忆中的一部分吧。
(二) 那些花儿
初春时节,朋友圈里,桃花满枝,玉兰绚烂,丁香芬芳,海棠依旧,可是娟子却仿佛过了对这些花儿爱不释手的年纪,她已经很少专门出去看花。即将三十岁的她,如今正为自己的未来而惶惑不安。
清晨出门跑步,她忽然闻到一股熟悉而清新的花香,仰头发现,原来又到了杨花盛开的季节,瞬间竟有些感动。杨花很丑,娟子小时候老说那是“大号的毛毛虫”,却又不似夏天树上真正的毛毛虫那样讨厌。她常在树下把“毛毛虫”夹在耳朵上,向姐姐炫耀自己的新“耳坠”。年少时老家的那棵合抱之木,如果还在,想来也应该到了开花吐蕊的季节,但它早已被砍来做了爷爷的棺材板;旧屋,坍圮得像一个荒凉憔悴的老人,默默诉说着曾经那些久远的故事;树下的天真少年,也摇身一变,成了如今这个庸碌无为的“笨女孩”。“人穷则返本”,可能真的到了自己铩羽而归的时节了。
清明节回家,娟子回家祭祖,终于见到了今春最美的花朵,那些桃花娇嫩欲滴,那些梨花纯洁无瑕,她发现,她最爱的不是玫瑰芍药,而是这些曾经陪伴自己成长的最普通的山花。
(三)喜欢的人和事
喜欢的人和事,都会变成喜欢那些东西。因为前者常不可得,我们只能以后者来纪念。
娟子喜欢吃鸡蛋,却不甚喜欢吃牛排;喜欢吃苹果、桃子、香蕉、桔子,却不喜欢那些贵到天上的芒果、榴莲、牛油果;喜欢吃姐姐做的家常菜、葱油饼,却常对价格不菲的“大餐”无感;喜欢姥姥家的“臭大菊”、夹竹桃,却欣赏不来那油头粉面的玉兰、海棠之流。
她的爱好,总是这么的下里巴人,难登大雅,但细细想来,每一样她喜欢的东西里,仿佛都有一段她所铭记的美好回忆。
是啊,像娟子这样微胖且丑还穷的女孩,放在人群中,总是那个站在最边缘的存在。但凡给过她温暖的那些人和事,都会让她铭记于心,并以自己的方式去纪念他们。
PS:这次憋文的经历实在太太太痛苦了,本来想写“娟子你作为一个大龄单身贫困女青年,难道还不知羞耻吗?”,但是,忽然文路就跑偏了,就拉不回来了,在长达九个小时的吃零食、上厕所、睡觉、憋文、与蚊子作斗争的过程中,深深的感到了来自环境与社会的恶意。不说了,回家涂花露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