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去昆明,最可看的是红嘴鸥。从城中心的翠湖,到郊外的滇池海埂大坝,或者更远的洱海,一路都可见。初见会很诧异,比鸽子大不上一圈的体态,怎样就飞越万里,来昆明越冬。成群结队的鸥鸟在人群到达不了的水深处随波流上下起伏,平静、安静地呆着,人们不知道它们一路经历了什么。也有活泼精力足的飞到岸边,撩拨着人群。年轻的妈妈一手紧张地拉着小宝贝,一手指着飞近的鸥鸟。看着,并不是人们自认的最为友好的行为,还要喂食。
昆明红嘴鸥,分别来自蒙古的乌布苏湖,吉尔吉斯流域,贝加尔湖以及新疆博斯腾湖流域。百度里说红嘴鸥是野生鸟类,以食鱼虾等肉类食物为主。据说当年红嘴鸥沿着盘龙江进城,落在翠湖歇脚,是因为盘龙江里有屠宰厂排放的废水里有碎肉,才让它们壮着胆进了翠湖。昆明市民好客,喜以鸥粮待客,想必也是给主人个面子,三二粒鸥粮抛向空中,落下的瞬间,会有红鸥快速地衔走,再行云流水般地埋进鸥群里。速度和弧线,是低空的飞行表演。
昆明的翠湖,是昆明的眼,眼里映着翠的柳、碧的水,白的鸥鸟。鸥鸟没来之前,昆明人已有喂食的习惯,吃客是红鱼。汪曾祺抗战时在昆明求学,他回忆过:是一种只有皮壳没有肉的小虾,晒干了,卖给游人喂鱼。从卖“糠虾”的老婆婆手里买下半碗,一把一把撒在水里,一尺多长的红鱼就兴奋地游了过来,抢食水面的糠虾,接喋有声。汪曾祺求学的西南联大,八年抗战,是个奇迹。写了《上学记》何兆武也在昆明呆了七年,他说奇迹来自于“自由地发挥你的潜力”。有人的大半生一直受益于这种自由,也有人用大半生在极力抹去这种自由的痕迹。各种人物的命运看多了,觉得还是那些不会接喋有声的最智慧,得舍不看一时。那时,沈从文也在西南联大教书,与人相比,他更爱物,他收集耿马漆盒。“三年里收了大小百十件,四处疏散。凡朋友出国结婚,要装糖果茶叶烟丝的,或者对某一种发生好感的,都听之拿去一二件作个纪念”。他的大半生,一直生活在与人事无争的故纸堆里,生活给他什么,他就接着,然后,继续平静地做他喜欢的事。
喜欢观鸟的郭耕说,鸟从夏末开始迁飞越冬,夜行日息,一直向东,向着太阳升起的地方。有一年他春节在鄱阳湖观鸟,一群近百只天鹅从头顶默默飞过,没有一只出声,只有御风而行,刷刷作响的翅膀扇动的声音,那真是天籁之声。记录珍妮特号远征极地的《冰雪王国》里也记录了这样一对鸟的命运:一场巨大的热带风暴之后,一对鸣禽在船的四周飞翔,最终落在了甲板上。它们被风暴弄得筋疲力尽,它们可能已经飞行了数千英里。船员给它们喂食谷物、面包、切碎的奶酪,但它们什么也不吃,其中一只很快就死了,船员们把它放在瓶子里,行海葬。另一只似乎有了好转,但几天后,它飞出了舱门,在船上高高腾起,飞向大海,但很快就没了力气,落进了海里。
观鸟的人说:若鸟与书有异,舍书而就鸟。我舍不下书,还有好看的剧。从云南回来后补看《我的团长我的团》,团长龙文章对着炮火连天的怒江边失了心智的人群,嘻笑着高喊: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就此无可救药地迷上了段奕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