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沏一壶老茶，时而握卷沉思，时而自斟自饮。茶香浓郁，略有涩感，如同手中这《红楼梦》，时而轻快一目十行，时而凝滞如梗在喉。对于我这个年龄的人，没看过《红楼梦》的没有几个人，通篇看完过的也没几个人。不像父亲那一辈，国学经典、必读书目，那是一本一本读过、记过，甚至抄写过。父亲说他大学同寝室一位同学，背诵过《新华字典》。我的记忆里，从小学到高中，似乎从来就没有把一篇课文背诵下来过，当然有一首诗我倒是一直记得，“哦哦哦，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红楼梦》，曹雪芹写了八十回，高鄂又写了四十回，洋洋百万字，真是不易读完。尤以人物众多，关系盘结复杂，直至今日我也没能把书中七姑八姨等关系搞清楚。现在出版的《红楼梦》，有一样东西是必备的，那就是《人物关系图》。我想，这也算文学史上的一桩笑谈吧。
因为人物多，读者就容易在其中找到自己的影子。曾经有一段时光，同学们喜欢问别人，你喜欢谁，林黛玉？薛宝钗？王熙凤？有一个女同学也这样问过我，当时我很认真地对待这个问题，反复对比，觉得哪个都好，就如实回答。女同学高中三年就再也没有理过我。其实，我最喜欢的还是林黛玉，“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俊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这如诗如梦般的春韵正合了高中生多愁善感的季节，又如戴望舒《雨巷》里那个撑着油纸伞，丁香一样，结着愁怨的姑娘，岂不令懵懂少男心动？当然林黛玉爱哭，现在的人可能对此不太接受，谁也不愿将就谁，哄得一阵子还哭，可能就摔门出去约朋友喝酒去了。我那时候还好，满脑子港片里的英雄情结，越是“泪光点点、娇喘微微”的女子越是喜欢。叼根牙签，双枪在手，让心爱的女孩坐在机车上紧紧地抱着自己，机车在枪林弹雨中飞驰如电，倘若能被一两颗子弹击中，又不死人，就再好不过了。
但是如果把薛宝钗、晴雯、秦可卿、王熙凤呀其他女子放在一起，又会觉得林黛玉有个很大的问题。就是我们一定觉得林黛玉美得不得了，可是她又像一团雾，从来没有看清楚过。“脸若银盆，眼如水杏”，说的是薛宝钗；“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身量苗条，体格风骚”，说的是王熙凤；“水蛇腰、削肩膀”，说的是晴雯。而林黛玉，曹雪芹竟只说她有一对含愁的酒窝，就再无其它描述了。或许，在作者心目中，林黛玉本就不是凡尘中人，在人间找不到形容她的词汇。“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黛玉本是仙山绛珠草，因郁结着缠绵不尽之意，方人世间偿还前世眷恋，既偿还，当然回归仙界，远离人间悲欢。
我一直觉得自己对酒窝有特殊感情。我看女人第一眼总是先看有无酒窝。或许，年少时读《红楼梦》只记住了这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