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艺术的副教授,即使退了休,画画中国画刻刻紫砂壶,让人感觉是人退心未退。王大濛先生退休以后,画画、刻壶之外,养起了菖蒲,且从其近作《蒲草》看来,他是将种植菖蒲提升为他目前日常生活的首位。
一说到花草我就眼盲,只知道玫瑰与康乃馨有着不一样的花语,同事在路边拍了一丛彼岸花问这是什么花,我只能目瞪口呆地等待答案了。不过,菖蒲我是知道的,每年端午前一个星期,每每到菜场逛蔬菜滩头,总有熟识的卖菜阿姨慷慨地要送我一把菖蒲,说是端午前后挂在家门外能辟邪。这种说法我奶奶在世的时候就告诉过我,还嘲笑过奶奶迷信。马齿徒增,越来越相信那些年轻时被我界定为迷信的东西了,总是在端午前买数个香袋挂在家里的每一间房子里。挂好以后总是会用力嗅嗅由香袋散发出来的带着浓重草药香的气味,感觉家里的蚊虫因着这些香袋会少掉许多——却一直拒绝卖菜阿姨赠与的菖蒲,一是因为如今的家门故意没有装铁栅栏那样的安全门没有地方可挂,一是因为给我时菖蒲郁郁葱葱,垂在门上不几日,它们就会蔫黄得叫人感伤,所以,未拿到《蒲草》时一直疑惑:这菖蒲值得艺术家如此侍弄吗?
值得。毫不起眼的蒲草,到了王大濛先生的手里,其实成了笔墨而宣纸就是他突发奇想寻来或偶得的陶盆瓦釜;其实成了刻刀而紫砂壶就是寻来或偶得的陶盆瓦釜。蒲草在左陶盆瓦釜在右,王大濛先生就进入到了创作状态,如何雕琢盛器如何排布菖蒲,入了神凝聚灵魂在其中后,蒲草和相得益彰的陶盆或瓦釜就成了一件艺术珍品。更难得的是,蒲草不是宣纸上的画紫砂上的镌刻,一旦玉成便就定了型,蒲草是生灵,需要雨露滋润王先生竟然不离不弃这些路边的野草,需阴时为它们遮蔽日光要阳时给他们万道霞光,除此而外,还用清雅的文字日日伺候,这就是他发布在朋友圈里的“一日一蒲”,也是《蒲草》一书的基本内容。
可以想象,《蒲草》一书字数不多,版权页上号称的27万大概是一幅画、一张照、一页手迹都算了字数。然而,比文字更能传达出蒲草美意的王先生的一幅画、一张照、一页手迹,难道不比字数更有阅读价值吗?况且,好友替我向王大濛先生索来的由广西美术出版社的版本,装帧得那么精良!环衬的绿色纯正就不用说了,拆开以后顶天立地的一幅苍翠的蒲草图,可以直接贴上墙当画欣赏;至于内芯,字很小,以各种姿态出没在各种画面里,有时不免要找寻着阅读,唯有这样,一本《蒲草》才图文并茂呀。
我对文字更加敏感,所以觉得《蒲草》的最可贵之处在于王大濛先生从职场退后一步再观世界,那些艺术评论虽疏朗却每有佳论。视列几条:
今人崇洋也不明洋之精神内核,摹其表皮,所谓创新已入西洋三流。(第58页)
“青”非“蓝”,古人“青”已包含蓝意,但青字更富精神含义。(第62页)
菖蒲的香气事实带着生拙的味道,醒透深沉,它不是表面的“香”。所谓“生拙”,好像表面上是不太“漂亮”的香,也就是很内在的。在我看来金冬心的书法是视觉的蒲香,冷、幽、朴、拙。常人喜好的香气是美好的香气,“漂亮”“悦鼻”,但更过瘾的香气并不是“漂亮”的。(第21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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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是退一步海阔天空的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