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年代,很多女孩子在青春还未逝去时就嫁为人妇,尚不成熟的肩膀却要开始承担起家庭女主人的重任。
18岁,如花似玉的年纪,仍对爱情满怀憧憬,期待遇上良人。初次相见,她还在院中和小伙伴踢毽子,调皮的模样许是入了他的心间。经过媒妁之言,一位活泼善良的少女,一个积极乐观的少年,终究不知遂了谁的愿,结为夫妻。也许,初婚时光,是她一辈子最美好最轻松的记忆了吧。他应该是很宠她吧,才让她在之后的无数次提起中,总是面带少女般的笑容。
对她而言,相夫教子应该就是上天最好的安排。婚后,她孝顺公婆,扶持丈夫,还要应对来自两个大姑子和三个小姑子的责难,但她仍然乐观善良,试图去融入这个大家庭,努力用自己的真心去对待每一个所谓的家人。她承担起洗衣做饭的主妇工作,虽然她也曾经是父母最疼爱的小女儿,但她心甘情愿为这个新的家庭付出,也希望减轻他的负担。他正是意气风发的年龄,对各种新鲜事物都充满好奇,跃跃欲试,也许他只是想给自己的小妻子和未来的儿女一个踏实的家。总之,彼此相亲相爱,也平安无事。
19岁那年,她为他诞下一位小公子,在重男轻女的农村,这绝对是一个大喜事。她感到幸福而满足,而他更加干劲十足,生活充满了希望。他们对小公子应该是很宠爱的,在那个物资仍不太充裕的年代,小公子童年的照片却从出生起从未断过,每月一张,也许微不足道,但这也都是爱吧!21岁那年,她又为他生了一个爱哭的小公主,儿女双全,终究凑了一个“好”字。女儿的出生,应该也是让他们欣喜了一番的吧,他们对女儿的爱不亚于儿子,一家四口,其乐融融,本该是最幸福的一家人。然而,老天有时很吝啬,总喜欢在你兴致盎然时浇下一盆凉水,让幸福戛然而止,凉得人好多年甚至一辈子都回不过神来。
在女儿还未过两岁生日那年,他兴致冲冲地要和朋友合伙买车,也许是那个年代的创业吧。家人都不同意,她起初也不同意,却拗不过他说起未来时放光的眼神和坚定的语气,终究同意他买了一辆货车。那时他们都不会意识到,幸福已经进入倒计时。起初,开货车确实大大改善了家里的生活条件,她也以为,会一直这样幸福下去。
但那个冬天,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给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在一次送货途中,因疲劳驾驶,他的车在躲避迎面而来的卡车时翻到路崖下,他当场死亡,车上的朋友仅仅受了轻伤。当她的哥哥告知她这个消息时,她晕了过去,没经历过的人体会不到那种绝望和悲伤。那年她才23岁,却成了村子里最年轻的寡妇。上天把她和他的幸福收走了,从此她的苦日子一直未断过。
在伤痛过后,她意识到处境的艰难,也面临着人生最重要的一次抉择。儿子四岁,女儿不满两岁,公婆经历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后瞬间苍老了许多,而她才23岁,人生才刚刚开始步入正轨,难道就这样一走了之?当时也有人劝过她离开,毕竟还那么年轻,人生的路还很长,但她看着一双熟睡中的儿女,始终狠不下心来做决定。公婆怪怨她克夫,丈夫的五个姐妹合起伙来欺负她,只因没人再为她撑腰,或许她们从未把她当成家人来对待,善良如她唯有默默忍受。公婆以孩子要挟她,若离开必须留下孩子,不能再见。她苦苦哀求,却敲不开这家人的心门,最后只能为了孩子,选择留下来,而这个决定也成为她不幸的后半生的开端。谁心疼过,她才只有23岁?估计,只剩下她自己,在夜间默默流泪吧!
母爱确实不容低估,选择留下来的她变得越来越坚强。不仅悉心照料着一双儿女,还要做一大家子的家务活,侍奉公婆。农忙时期,她一个女孩子,却主动代替公婆随村里的那些男人们半夜出发去市里卖菜。因为都是农用三轮车,没有座位,她只能坐在不断晃动的高高的菜垛上,只凭手里的一根绳子稳固身体,危险程度连同去的男人们尚且害怕,何况她只是一个还未长大的女孩子。每次夜间出发之前,她都要站在门口,深情地看着熟睡中的儿女,生怕这是最后一面,常常是含着热泪出发的。一步三回头,永远看不够。
慢慢地,她不再是那个温柔的女孩儿,而是变成了一个无所不能的女强人。她学会了在外人面前保护自己的儿女,也学会了应付村里的流言蜚语,面对公婆的责难和辱骂,也只是默默听着,然后深夜独自疗伤。
单亲妈妈的辛苦真的难以想象,又要当爹又要当妈,拉扯年幼无知的儿女长大。所幸的是,儿女从小就比平常人家的孩子懂事,母子三人相依为命,也算是一点安慰吧。
为了抚养孩子,她独自一人在村里开了一个小超市,既要忙着照顾儿女,又要独自乘车去城里进货,低下头来恳求批发商再便宜点,偶尔还要应付村里那些喝醉酒的男人的刁难,只是为了儿女,她都承受下来了。她心善又善解人意,在村里人缘很好,很多人总会一边叹气,一边夸赞她对公婆的孝顺,称她是十里八乡最孝顺的儿媳妇。
她也确实很孝顺。有一年,婆婆的腿疾犯了,疼得走不了路,她听说天天用热酒搓洗会好,就天天晚上帮婆婆按摩腿,不怕烫手坚持亲手为婆婆用酒精擦洗腿部,这些事连婆婆的女儿们都不愿意去做。公公婆婆也渐渐不再故意刁难她,虽然仍未把她当成一家人。她已经很满足了,在外人面前,说的都是公公婆婆的不容易。
后来,为了让儿女接受更好的教育,她在城里租了房,一家三口开始过上了寄人篱下的生活。她文化程度不高,找不到好工作,只能选择去给有钱人家看孩子当保姆,每月工资却只有200块,后来那户人家看她不容易,工资涨到了300元。就是靠着这每月极少的工资,她把儿女也养育得极好,像所有的母亲一样,总是把最好的留给孩子,自己却几年都没添过新衣服。大家只知道她是一个母亲,谁还记得她也是一个年轻爱美的女人?
眼看着儿女已经长大,生活费越来越捉襟见肘,她常常背着儿女偷偷流泪,恨自己没有本事,不能让孩子过上丰衣足食的生活。孩子表现得越懂事,她的心也越痛。等到孩子们上了初中,花销越来越大,而孩子们也到了最需要营养的阶段,她对自己更加苛刻,一分钱都不舍得给自己花。然而300块钱实在是太少了,儿女也即将升入高中,比起义务教育阶段,高中的花费在她眼里应该算是天价了。她开始动摇了,但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给孩子们一个未来。是的,守寡10多年的她,终于必须找一个人来帮她分担生活的重压了,只是她还是犹豫着。
她知道,公婆不会轻易让她改嫁,因为这些年她把他们照顾得很好,他们不舍得她,更不甘心她就此过上幸福的生活,他们觉得那是她对死去多年儿子的背叛,可是他们却从未站在她的角度考虑过,她的处境该有多艰难。而她自己也确实不忍心抛下这个从未接纳过她的大家庭,她想要替死去的丈夫尽孝。但她知道,真的已经山穷水尽了,所以她在误解和辱骂中,还是选择了改嫁。
公婆说她不守妇道,为了找男人,享受生活而背叛丈夫,姑子们说她是耐不住寂寞,她没有一句辩解。虽然她是为了让孩子们能继续上学,有一个好的未来,虽然她的心中仍然深爱着逝去的丈夫,虽然她为了继续照顾儿女和公婆,只是选择让男方入赘,而不是自己嫁过去,虽然她的心里真的很苦,但她仍选择默默忍受。
因为儿女即将升入高中,对男方来说将是不小的负担,所以没人愿意接这个烂摊子。选择性小了,条件自然会降低很多。最终她选了一个老实木讷的民工,很多人觉得他配不上她,她很漂亮,他真的不好看。她何尝不知道别人眼里的他们有多不相配,但她不是为了自己,她更看重他对儿女的心意,她始终怕儿女受委屈。
公婆不依不饶,跑到她租的房子里大吵大闹,各种辱骂简直不堪入耳。在这个社会,女人改嫁仍然不是一个很自由很正常的选择,仍会收到来自世界的恶意。她的委屈,他们却不曾想过。但她无怨无悔,她觉得儿女好就够了,好在儿女尚且理解她的苦心。
男人来了之后,家庭条件确实大大改善,她的脸上终于不再总是愁云密布。她仍然时常问候公婆,只是两位老人固执地认为她是为了自己的幸福,不再与她来往,还常常教唆孙子孙女和她断绝关系。她的儿子性格从小懦弱,没有主见,但也将母亲的不容易看在眼里记在心上,所以倒也懂事;女儿从小活泼乐观,但像她一样坚强善良,表面上没心没肺,实际上内心很敏感,也很有主见,可能同为女性,更理解母亲的用心良苦。
儿子从小不爱学习,但也很努力很懂事,只是成绩不好,花钱上了一个普通高中,后来考了一个本地的专科;女儿从小成绩优异,得到很多奖励,从小学到高中基本上没花什么钱,重点高中毕业后,考上了南方的一所一本院校,依然每年都拿奖学金。
俗语说,母亲最疼爱那个让她操心的孩子。儿子没什么主见,专科毕业后,却一心想要经商,母亲为了他欠债累累,他却不懂用心经营,店铺连年亏损。母亲有时会叮嘱几句,他却开始厌烦母亲,尤其是当他认识一个女孩后,常常与母亲吵架。这个女孩是从附近村里到城里打工的,性格张扬,很势利,看不起他的母亲,常常挑拨母子之间的感情。
(心好累,一边写一边哭,马上就写到最痛苦的阶段了,改天再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