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个妖怪朋友】叙世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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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个妖怪朋友,那天,她怀着无望自城楼落,漫天都泛着微微桃花色。

1

她醒来的那天,雨下的很大。

一股腥甜的气息从根蒂蔓延至她心,将她唤醒,如旱霖遇雨,她知道这不是雨,雨水是没有这么鲜美而富有生机的味道的,她贪婪地吸收着,直到再感觉不到一丝甘甜,方注意到,她身前站着一个孩子。

她凝成魂体,坐在树上,垂眼细细地打量他,他是她醒来见到的第一个凡人,还是个孩子,没有撑伞,在瓢泼的大雨里湿了全身,衣裳紧紧贴在身上,身形又瘦又小,可怜极了。

茂盛的桃叶不动声色地蔓延至他头上,为他细细密密遮了雨,她方才清晰看见了他的容貌,被打湿的黑发如同研开的墨,温顺垂在眉眼,遮住了他的眼睛,只能看见纤长的睫翼一眨一合。

她注视了他良久,终得他抬头一瞥。

似寒冬结境,叫人彻骨生寒。

他蹙了眉,冷漠地盯着她。

她神魂一僵,恍若遇大雪突至,寒冰封身。

“你好呀,小妖怪。”

树下的小孩突然出声,她下意识地躲回了本体,收回了神识,传说凡人小孩都有通阴阳的本事,他该不会找个捉妖师来,将她杀了吧?她好不容易才醒了神识,就要魂散于此了?

她越想越怕,满树桃花无风自动,在暴雨里簌簌而落,似谁人颤栗的心魂。

她偷偷又看了他一眼,他似有所触,目光沉沉地看过来。

她被冻得一抖,默默移开了神识。

她想,凡人真是可怕,连个孩子都这么凶巴巴的。

2

暴雨过后,是几日的风平浪静,她提心吊胆了几日,也未见什么捉妖师来捉她,连那个唬人的小孩也没出现了,便放心大胆地逛了起来,可惜修为不足,连这个院子都走不出,便也收了心思,安心修炼了。

这日,她被一阵熟悉的味道从修炼中勾出,不由自主地又吸收起来,不多时再吮吸不到那勾人的味道,她从本能里挣扎而出,借着月光看见又是那个少年,他手里把玩着一把还沾着血的匕首,嘴角勾着温柔的笑,眼也不眨地看着她。

他的脚下是沾了桃花瓣的白骨,惨白的月光照在上面,说不出的诡异,她不由抖得更厉害。

少年的目光一直凝在她身上,她颤得厉害,满树桃花忍不住簌簌而落,他伸手接下一朵,放在鼻尖嗅了嗅:“桃花妖?”

她僵直了身子,颤抖的桃花枝瞬间僵直不动,恍如一瞬时间静止。

沉默半响后,少年一声轻笑:“你不说话,便以为我拿你没办法了么?”

依旧是沉默。

少年从怀里摸出一个铃铛,她呆了呆,若是她没猜错,那应该是妖族记忆中所载的锁妖铃,若是被它戴上了,终此一生都别想取下了,只能受锁铃人所控,她不由退了几步,少年逼近她,手中的金铃清脆作响,她终再控制不住地撒树根就跑,少年在后面步步紧逼,可她出不了院子,只能在方寸间打转。

若此时有人推开院门,肯定会大吃一惊。

一棵枝繁叶茂的桃树在院子里撒欢般乱跑,身后俊俏的少年如遛宠物般,闲庭漫步地跟着它身后。

几圈后,她终是被少年逼到角落,少年伸手摸了摸粗糙的树干,似无可奈何般道:“你怕什么?”

“你连人都吃了,难道还怕区区一个锁妖铃吗?”

她一愣,吃人?

她什么时候吃过人?

她的目光不由落到那堆白骨上,心里隐隐有个猜测,却又不敢相信,将她唤醒的竟是凡人的血肉之躯,从她所继承的妖族记忆来看,这凡人的血肉是沾不得的,一旦沾染便是再也离不开了,直到满身孽障,红莲业火烧身,至死方止。

她又是慌乱又是害怕,竟是忍不住偷偷地哭了起来。

“……妖怪也会哭么?”

她不理他,若不是他将那人丢到她树底下,她是定不会吃人的,便也不用担心会悲惨死去了。

少年叹息一声,哄道:“好啦好啦,不要哭了,如果你听我的话,我不会给戴锁妖铃的。”

她依旧不理他,他害她到如此地步,还拿锁妖铃威胁她,凡人真是不要脸。

少年半似威胁半似无奈,晃了晃手中的金铃:“你莫要再哭了,再哭我就给戴上了,你可得这辈子都要跟着我了。”

她哭声果然一顿,少年温柔一笑,奖励般拍了拍她的树身:“现在,回你原来呆的地方,那这白骨随便扔哪里吧,扔远点。”

她慢慢腾腾地挪回去,看着那新鲜的白骨,呜咽着不肯下手。

妖气四溢,乌云遮月,有呜咽声隐隐,忽闻铃声阵阵,有人叹息:“还不动手?”

那白骨转瞬便消失在这荒僻的院子里。

“真乖。”

3

少年经常来看她,有时夜深时,拖着新鲜的尸体,或隔一日,或两日,她开始时强行控制自己不去吸食那诱人的鲜血,可少年却温柔一笑,似哄不懂事的小孩:“你呀。”

然后在尸体上重重划了几刀,鲜血浸入尘土,馋得她觉得心魂都是痛的。

他还拖着尸体绕着她走上几圈,仔仔细细地看着鲜血渗入她树根,消失不见,方笑道:“这才乖嘛。”

她无声哽咽,贪婪地吸食着尸体,少年眼看那鲜活的人体慢慢变得干瘪,他温声缓缓开口:“你放心,若真的有因果轮回,报应不爽,那也只会落在我头上。”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她不理他,闭眼呜咽。

少年也不恼,温声道:“你若不说,我以后便唤你阿夜了。”

“我姓元名简,你可以唤我阿简。”

时间久了,阿夜便也习惯夜深人静听着少年絮絮之语,好在少年后来也不会再拖着人尸逼她进食。她从少年口中得知自己原是长在人间最尊贵处,皇宫。少年是这人间最尊贵的人的第七个儿子,可阿夜却抱着三分怀疑,毕竟如此显赫身份,名唤元简的少年身上所着衣裳却比他拖来的人尸身上的衣裳好不到哪里去。

元简说,他的母妃曾也是这皇宫里宠妃之一,只是不知为何一朝失宠,直接被处死,他连他母妃最后一面都未得见。

果然是个可怜的凡人小孩,她怜悯地探出枝桠在他头上轻轻碰了碰,以示安慰。

他说,那晚,本是想杀了那个一直折辱他的太监,便也一死了之,可不想却有个修行浅薄连人形都不能化的傻妖怪,为他遮雨竟以为他发现不了,还偷偷看他。

阿夜一僵,傻妖怪?她哪里傻了?

他说,那是第一次有人为他遮雨,母妃死后的第一次感受到温暖,所以他不想死了。

阿夜愤愤不平地想,既是如此那她算是他善缘了,凡人不都讲究大恩大德无以回报么,他倒好,竟然还威逼她,亏她还可怜他。

他还说,他所杀之人皆是曾折辱他的人,迟早有一日,他会登上那世间最高位,那些曾冲他耀武扬威者,皆会被他踩在脚底下。

其间戾气让出神的她不由抖了抖,她看着少年精致眉眼间宛如利剑的杀气,她一点都不怀疑少年所说的话,哪怕他现在只能躲在深夜里跟一个连人形都未修成的妖怪说着雄心壮志。

少年忽地一叹,温柔地抚了抚身旁的桃树,怅然道:“我真想知道,你长什么样子,阿夜。”

桃树一僵,突如害羞了般,枝桠都缩了回去,漫天桃花簌簌如寒冬大雪,纷纷扬扬,连星空都似染了桃花色。

“原来,妖怪也会害羞。”少年笑得温柔,初见时夹杂着冰霜的眸子此刻如蕴含整个月影星河,深邃而明亮:“阿夜,你可真是一个胆小的妖怪。”

“若离了我呀,也不知会被欺负得怎么样。”少年轻而易举便对一个妖怪许下诺言:“不如,以后你都跟着我,我保护你一辈子,直到我死,怎么样?”

她一静,突地觉得周遭四处都如她的心一般平静下来,风声夜鸟鸣,她能清晰听到少年呼吸声平稳,和余声里未尽的笑意,她想张口和他说话,可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只有几声呜咽,引得少年大惊。

“你怎又哭了,好了好了,我不逗你了,你莫哭了。”少年温声安慰她,似抱怨道:“你还是快些长大吧,你看我如今就是想抱抱你也抱不了。”

4

元简已经很少会给她带尸体了,他将住所也挪到她在的院里,每日,他在院里凉亭背着子曰,目光偶尔落在她身上,桃树便在晴空里晃枝摇叶,他知道那是桃花妖在和他打招呼,有了陪伴,便不再觉得孤独。

她专心修炼,终也能凝成半透明的魂体了,便在修炼累了之余,便飘到他身后偷偷看他日日夜夜看的都是些什么。

结果一看,竟都是什么之者子曰乎,她看得头痛,转了心思便在他身边转来转去,可他却未有半分察觉,她泄了气,在他身边坐下,掰着指头数起他们一起度过多少日夜,数毕才惊觉过去近千日夜,少年早不是初见时瘦弱的小孩,他身量长高了许多,眉目渐开,只有眼睛里的冰霜让她还有些许熟悉。

她垂眼看见自己半透明的手掌,幽幽叹了一口气,她连着好些日子都再未出现,只埋首于修炼人形。

终有成效时,元简并不在院里,她在记忆里翻找着化形的法诀,一边注意着阿简是否归来,她突然看见隔着几道宫墙外头,一对男女缓步并行,郎才女貌,若不是那长眉俊目,温润雅致的青年正是她心心念念的阿简,她怕是也要赞一句,两人真是般配极了。她看着那原本寒霜冰封的目光如今化作春风细雨,温柔地看向另外一个女子,心里不由一痛,神魂一片空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一步步将她送走,又一步步归来。她想,阿简一定是开心极了,不然不会笑得这般痴傻。

夜深月明,元简把酒独饮,笑得温柔极了,白日里的那姑娘和他原是在前几日牡丹宴会上认识的,这是他第一次出席宴会,不受宠的皇子自然是被其他皇子欺辱的对象,轻描淡写的言语化作利箭,你来我往便是刀光剑影,他节节败退,是她为他解了围,后来闲话谈起,方知她闺名江思月,是兵部尚书的独女,算起来还是他母家的远房表妹。

这是第一次有人保护他。

后来去太学,他都只是悄悄看着她,为得不落脸面回宫后日夜苦读,倒也不求她还记得他,只是不想让自己无用的名声传入她耳中,偶尔得她一个无意一瞥便也是心满意足。

却没想今日能得父皇两三声夸赞后,与她并肩同行一段路,咫尺攀谈,恍惚间似有粉色花瓣簌簌而落,树下有人朝他一笑,一如梦境。

他晚来独归寻来陈酿,举杯畅饮庆贺,还将酒泼在桃树根处,唤着阿夜陪他喝,酒香弥漫,他迷迷糊糊倒下靠在身后桃树上,月光从繁茂的树枝里照在他眼睛里,暗香浮动,酒气上涌,眼前晃动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香味就是从她身上传来的。

有人将他扶起,有人轻声唤他:“阿简。”

甜蜜而轻柔的声音,一如白日里那声殿下。

他不由伸手抚上了她的脸,醉眼迷离里,他借力起身一把将她横抱起,月色朦胧,怀里的姑娘面容模糊不清,他只记得入手滑腻的大片大片泛着粉色的肌肤。

大开的窗户里映下如水月光,在伏在床榻上的雪背冰肌上缓缓滑过,她背后垂递而来的目光温软缠绵,似乎藏着和她一般的欢愉和羞怯,让她不由缩回了头,埋首臂间,她咬着锦衾,眸中隐隐水光溢出,恨不能此夜长长永不至天明。

沉浮里,她听不见背后那人喃喃自语,唤得分明是阿月,那一场暗藏锋机的牡丹盛宴,在进退有度浅笑里为他解去无形杀机的盛装闺秀,早成了他梦回午夜醒来亵裤濡湿时的执念。

那清贵端庄的身影终化作身下妖娆身姿,佳人娇哼轻喘着让他慢些。

他却控制不住自己般,紧紧掐了她的腰,阖眼溺于暖被红帐美人乡。

5

第二日,他醒来时,已经天光大亮,窗前有姑娘哼着无名短歌,翻看着他平日看的书,听到动静抬眸一笑:“你醒了呀。”

他头疼欲裂,蹙眉看着面前熟悉又陌生的姑娘:“阿夜?”

阿夜眉眼弯弯,双颊飞红,如同枝头桃花,娇羞怯怯地瞟着他,却只见他渐渐冷凝了目光,晦暗不明地盯着床上的暧昧的痕迹,阿夜看着他喜怒不辨的模样心慢慢沉下去,她低声唤他:“阿简。”

他起身穿衣,开门离去,阿夜忙忙追上去拉住他的袖角,唤道:“阿简,你去哪儿啊?”

他直挺着背不说话。她一顿,指尖因用力微微发白,面色苍白却依旧笑着,带着些许期盼地道:“阿简,我化成人形了,你不开心吗?”

他闻言回身,目光落在她那张熟悉的面容上,眸光幽深,神色晦暗。

“阿简,你怎么不说话呀?”

她感受到他的冷淡,手上力道更重了些,面上不显,依旧天真地眨眼:“阿简?”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他似乎没有看见她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伸手一点点掰开她的手,然后毫不留情地离开了。

“阿简!”

他去了太学,在隐秘处沉默地看着江思月端坐在一众闺秀中,一身素衣无香自幽,娉婷袅娜无端风流,绛唇微启无声微笑,周遭男子目光总是若有若无地缠绕在她身上时,他才方明了,他和她的距离到底有多远。

他听到一旁有人调笑般道:“不如太子殿下娶了那江家小姐,这般绝世美人,无论是家世还是容貌,这世上也唯有配得上您了。”

他心底一颤,连隐在衣袖里的指尖都在发抖,他强自镇定地等到下学,也不再管与江思月的约定,径直回宫了。

阿夜坐在桃枝上,看着他郁郁寡欢归来,便从树上一跃而下,翩翩落在他的面前:“阿简,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元简垂着眸,看着那双粉色绣花鞋局促不安地蹭来蹭去,她是陪伴他已久的桃花妖,同旁人与他更是多了几年情谊,更何况昨晚的事,是他的错,也怪不到她身上。他微微一叹,抬眼微微一笑,眉眼如有春风拂过,新雪初霁:“等久了吧?”

阿夜微咬了咬唇,偷偷抬眼看了他一眼,又快速垂了头:“嗯。”

他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道:“你可真不像个妖怪,哪有像你这般羞怯的妖怪啊。”

阿夜微微瞪了眼,有些呐呐:“可是……我就是这样呀……”

他再次微不可闻叹息一声,他伸手去握她的手:“走吧,我们回去。”

阿夜甜甜蜜蜜,娇娇怯怯“嗯”了一声,从善如流地反握住了他的手。

6

元简似忘了那曾魂牵梦绕的姑娘,每日下学归来便是读书,画画,画的也是阿夜,灼灼桃花下美人如画,人似画中人,画中原是她。

阿夜乖乖地站在桃树下,乖乖地按照阿简所指示那般,捧着一卷她看不懂的诗集,微微笑着,桃花纷纷如雨落,他分明是透过她看着另一个人罢。

有时元简兴致来了,便捉了阿夜的手,在纸上一笔一划写着:“江汉思归客,永夜月同孤。”

江思月。

她眼泪泫泫欲落,终是“啪”地一声落在素纸黑墨上,晕染开那个夜字。

他松开了她的手,垂下的眼眸再次没了温柔,他无声地看着她颤栗的手,任笔尖墨汁在纸上一滴又一滴,她的眼泪一滴又一滴混入墨汁。

良久后,她才颤颤开口:“你不要喜欢她了好不好?”

他没有作答。

她眼泪流得更欢,她道:“你喜欢我好不好,就像以前一样,就我们两个人。”

他依旧没有作答,她闭眼流泪,只觉得说不出的疼。

她想,她不喜欢他的时候,他说希望她修成人形永远陪着他,如今她好不容易修成人形了,他却喜欢上了别人。

面上滑过微凉的指尖沾去她的眼泪,她朦胧着泪眼回首看他,他却只是看着她的面容愣愣出神,半响后,他似叹息般垂首宠溺地碰了碰她额头:“你呀,还是这般爱哭。”

她看见他温柔的眸光,不由破涕而笑。

密密麻麻的吻落在她眼睛上,脸颊上,最后落在她唇上,罗衫半解,交颈鸳鸯,春潮阵阵花如泣。

阿夜修成了人形,便不再拘于这个小院子,层层宫墙如同一个永远走不出的迷宫,小妖怪偷偷摸摸地跟在少年身后,看他与人争论高谈论阔,看他执笔行书洋洋洒洒,看他隐匿阴影处看另一姑娘素手折花嫣然一笑……

这似乎不是阿简,这样的阿简她从未见过,她见过他狠辣无情地杀人,见过他绝望的眼神,见过他孤寂落寞的背影,见过他温柔地微笑……却从未见过这般的阿简——因心上人的随意一瞥便不由自主般挺直了背,微红了耳尖。

这般羞怯的少年……

她觉得从胸腔里蔓延出一阵痛,让她差点忍不住想尖叫出来,她紧紧捂着唇,头也不回地跑回去了。

只有在那个小院子里,阿简才是她的阿简。

7

元简最近领了差事,很忙很忙,以至于都没能发现阿夜的异常。

终是忙完差事,得了圣上几句夸赞,连带着院子里的宫人伺候也越发尽心尽意,他坐在粗壮的桃枝上,抱着阿夜,头上漫天星光,他跟她说起这差事是如何不易,他又是如何费尽心思才得以解决的,官场复杂的人际关系他娓娓道来,可在阿夜一个妖怪听来,确实无聊的要紧。

他看着她困倦的神色,不由住了声,揉了揉她细软的发,看着她眉眼却想起了另外一个人。

江思月。

兵部尚书之女,她想来对他所说的这些应是熟悉极了吧,或许还能和他争辩上几句。他心底怅然,索然无味地合了眼。

晚风如故,同枝异梦。

过了几日,陛下下旨让元简接待异邦的使者,当天晚上,阿简却带着伤踉踉跄跄回来,阿夜急得不行,边哭边为他上药,可他却一直闭眼沉默,阿夜终不再询问,掐了隐身诀去偷听小宫女的私语,才知道原是异族王子前去太学观看时,调戏兵部尚书之女,阿简冲上去和他打了一架,陛下还指望着和异邦联合一同抵御外敌,出了这样的事,肯定要重罚,便在殿上杖责三十……

难怪会伤成那样。

她握紧了拳头,回去看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阿简,大滴大滴眼泪落了下来。

他睁眼看她,看她无声哭肿了眼,看她抽抽噎噎,浑身笼着漠漠凉意,他的声音冷漠疏冷:“你可以不要哭了么?”

“你除了哭还会做什么?”

阿夜呼吸一顿,似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抖着嘴唇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半响后,她才弱着嗓子唤了声:“阿简……”

“出去!”

她重重地咬了咬唇,一步一顿地出去了,接下来几日,她都再未出现。

阿简能起身了,靠着窗子便看见院子里满地桃花堆积,他蹙了蹙眉:“你这些天就只躲着哭了?”

无人作答,只有落花簌簌。

他眉间滑过不耐,却依旧低着声音,道:“阿夜,你是打算一辈子都不理我了吗?”

桃花树拼命摇头,惹得满树桃花纷落无声。

“又使小性子了吧?”

从虚空中走出一红肿着眼睛的少女,她抽抽噎噎地道:“你让我出去。”

“哦?你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他一把捏住她的小巴,温柔地点了点她的眼睛,问道:“我让你不要哭,你怎么不听?”

少女可怜兮兮地轻唤道:“疼。”

元简的唇角缓缓勾起来,眉眼弯起,露出一个粲然的笑来:“活该。”

话虽是如此说,他却是低头亲了亲她的眼睛,道:“去打些凉水来,敷敷眼睛。”

她却不理,只是紧紧拉着他的衣角,泣不成声:“不要赶我走……我不要离开阿简…”

他的眉眼柔和下来,伸手揽她入怀,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好。”

“莫要哭了,再哭就得成瞎眼妖怪了。”

8

日夜轮转,月华如昼,阿夜常坐在枝头闲闲翻着阿简为她寻来的话本子,粉色罗衫与身后桃花融为一体,只有那如画眉目在身后芃芃繁花里显得格外艳丽,她看得入迷,却不知不远处有人在瞧她。

一瞧一下午,走时刚好元简回来,正好看见一个身着黄袍的背影一步三回头地远去,他顺着那人视线看去,只看见桃枝上一边晃腿一边哼歌的少女,他远远凝视阿夜良久,才恍然原来如此。

他嘴角勾起一个讥讽的笑。

他想起前几日,从未单独召见他的父亲,竟亲切问宫中可缺人,是否是对江思月有意。

晚上,他坐在桌前,愁眉不展,似有什么烦心事。

阿夜问他,原是陛下逼他娶妻。

阿夜口中发苦,元简确实也是到了娶妻的年纪了,她是妖怪,他是皇子,就算她喜欢他,想要和他在一起一辈子,却也不能让他娶她。

“阿夜,你可愿嫁我?”

她一怔:“那江家小姐呢……”

他自嘲一笑:“我想要娶她,不过是因为她父亲是六部尚书之一,手握兵权,可以助我势力,可自杖责之后,我才发现,我想获得权势,是因为我想保护你。”

他握住了她的手,柔情蜜意地道:“阿夜,我曾许诺会保护你一辈子,那时候你没给我答复,如今你可愿意?”

阿夜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却听元简怅然一叹。

“你是妖怪,我是凡人,百年于我漫长一生,而于你却只是倏尔,我却想让你做我的妻子,让你一辈子都忘不了我,是不是很自私啊……”

“不。”阿夜遽然抬首,她微笑:“是你把我唤醒,你给予了我生命,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真的吗?”

她倚入他怀中,从他怀里勾出锁妖铃,扣在自己手腕上,晃了晃,便有清脆的铃声叮叮作响,她冲他狡黠一笑:“现在你相信我了吧。”

“你!”元简的目光一痛,随即温柔覆上,柔情百丈吗,他深情凝视着她,简直是要把她溺毙:“你不用这样做的,阿夜。”

“我愿意……”

“明日,我带你去父皇面前请婚,可好?”

“阿简,你真好。”

9

第二日,元简带着阿夜去御书房请婚,果真得了允许,皇帝还交代他们出席晚上的宴会,阿夜笑得眉眼生辉,退下的时候,她走在前面,没有看见身后的隐秘的眼风。

晚宴上,阿夜被他哄得喝了几杯酒,醺醺沉沉地靠在元简身上,柔声唤着他名字,阿简,阿简,我很开心。

元简温声细哄,唤来宫女扶着她去侧殿休息。

等宴毕去侧殿寻她的时候,却被皇帝身边的公公拦住了,只是道:“奴才不知殿下所寻何人,但殿中之人绝不是殿下所寻之人,还请殿下早些回宫休息吧。”

殿里传来细细密密的呜咽声,她高声唤他:“阿简,阿简……”

“你放开我……阿简,救我……阿简……”

他握拳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他伫立听了良久,才温顺一笑,垂首示意:“麻烦公公了。”

衾翻红浪涌,一遍又一遍,她瘫软着身子,身上的那人有同样的龙威浩荡,可确实不是她想的那个人。

她从未觉得眼泪原是这般苦,妖怪原是也可以这般撕心裂肺的痛着,身上的人突然停下来,低声笑道:“你的阿简来寻你了。”

门外果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她呜咽着,她嘶声力竭唤着他的名字:“阿简,阿简,救我……”

“你说,他会来救你吗?”

门外恭敬的道谢声似打破了她最后一丝希望,身上的男人大笑着重重压着她,她眼眸一下睁大,瞬息失神,直到昏厥。

梦里她哭着呢喃着,依旧唤着他的名字。

阿简。

她一直等着他来救她,就像当年他等着她修成人形。

可她知道,她等不到的。

元简在桃花树下站了一夜,其实他的母亲并没有死去,只是想得小妖怪的同情罢了,他的母亲出身自捉妖世家,本与皇宫无半分干系,却因爱上了人间帝王,入了宫,生了他,因被伤了心便义无返顾地离去,一如她当年义无返顾地入宫来,留他一人在这深宫里摸打滚爬,没了母妃照料又没帝王宠爱的皇子,连最太监都不如,所幸他的便宜娘亲给他留了一些关于妖怪的书,比如能锁住妖力为他所用的锁妖铃,比如唤醒妖怪的法符,比如斩妖匕……

他想养只妖怪让自己能过得好些。

他按照书中所说,割破了自己的手腕,用血唤醒了桃花妖,他打听好了,这株桃树是宫里最久的一株树了,成妖的可能要高得多,却没想到唤醒的竟是一个除了哭之外,没有半分用处的妖怪。

好在,还有一张脸能看。

柳暗花明又一村。

不过是个妖怪罢了。元简伸手接住飘落的桃花瓣,不知道为何,总觉得今晚的桃花格外难看。

第二日一大清早,皇帝召见他,便任人穿衣,边看着床上的鞭痕凌乱的美人,笑道:“你这礼物很不错,朕很满意。”

“你和江家女儿的婚事,朕允了。”

他跪在冰冷的地板上,行礼谢旨,可心里却无半分喜悦,直到退下时,窥见床上的女子满身青紫白污,红色鞭迹映着白莹肌肤,刺得人眼睛发痛。

拢在袖中的手指有些发抖,他从来不知道,他一向高高在上的父亲原来还有这样的癖好,直到对上那双死寂的目光,他才惊醒般回神,可那人却已经闭上了眼,秀眉微蹙,神色如死水。

她不愿再见他,甚至连一句质问都不愿意。

10

世人只知,籍籍无名的七殿下入了皇帝的青眼,皇恩加身,青云直上,自身又是有能力的,长得玉树兰芝,待他的未婚妻也是极为温柔体贴。一时之间,京中待嫁女子提起江思月这个名字莫不都是又是艳羡又是嫉妒。

偶尔,元简还会在宫里见到阿夜,可还不待他露出一个风光霁月的微笑,她便瞥开了眼,视而不见地离开。

他知道,她在等他哄她,如以前一般。

可他也知道,她迟早会屈服,然后向他低头认错,如同以前一般。

却没想到是那个晚上,他洞房花烛夜,张灯结彩,佳人在侧,凤冠霞帔,明眸善睐,微微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握了她的手,情深意切,心满意足:“夫人……”

“我费尽心思,总算是娶到夫人你了。”

“殿下……”

他温柔一笑,宠溺地道:“还唤殿下?”

江思月娇羞地轻咬着下唇,皓齿如霜雪,声音细如蚊呐:“夫君……”

窗内柔情蜜意,窗外忽起大风,红色灯笼被刮落在地上滚得没有光息,红烛渐短终熄,似急促而过的流光,似翩跹而过的光阴在这一晚迭起殆尽。

费尽心思。

原来是场交易,他将她送出去,只为了娶另一个女人。

阿夜靠在窗前,捂着心口蹙紧了眉,那里似有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破碎的声音在黑暗里格外清晰,淋漓的血肉和疼痛让她想起第二次见他的那个夜晚,桃花沾满白骨,他的眉目间似有凛冽的寒风。

那时候,她就该明白,人妖殊途,他不会是她的。

她听了一夜婉转起伏,清晨带着一身露水和冷意归宫。

新婚夫妇进宫谢恩时,按照宫中惯例,皇子新婚第二日需在皇宫住上一夜,以尽孝道。阿夜得知此例,便求了皇上让七皇妃陪她住上一晚。元简则独自回到他一直住的宫院,院子里的桃树不见了,露出新鲜泥土和零星的桃花瓣,宫人说陛下为夜妃修了一个桃园,宫中桃树皆被移植去那里了。

他俯身捡起一朵较完整的桃花,他垂眸凝视良久,转身回殿时身后却传来阿夜的声音,她穿着江思月的衣裳,轻咬着下唇,皓齿红唇,眼波流转深情:“夫君。”

他恍了恍神,随即问道:“阿月呢?”

“我就是阿月啊,夫君,你不认得阿月了吗?”阿夜眨着眼,天真又无辜。

他额间似有青筋暴起,他蹙眉不耐地看着她:“阿夜,不要闹了,阿月呢。”

她漫不经心地打量了他一眼,道:“你倒是分得清楚……”

她来的时候还听见有小宫女议论纷纷,说她和七皇妃长得相像,她比照着镜子看了看确实如此,想来定是那日化人时看见元简和江思月行在一起,扰乱了修行,才与江思月有几分相似。

难怪元简每次看她都会看得出神呢,她原以为是因着他喜欢她,原来是透过她看另一个人。

元简握住了她的手腕,那串锁妖铃清脆作响,他突地温柔一笑:“阿夜,我不想伤害你,告诉我,阿月呢。”

“在陪陛下呢,你急什么,反正都已经送了一个枕边人给你父亲了,再送一个又如何?”阿夜反握住他的手,不让他挣脱,她学着他的模样,温柔一笑:“而且,你莫不是以为,你可以用这个破铃铛威胁我吧?”

他身子一僵,定定地看着她。

她眨了眨,无辜地道:“你难道不知道,这个破铃铛早就没了法力么,我只当是定情信物方戴上的。”

“你骗我……”

她瞪大了眼,似觉得不可思议:“这铃铛不是你哄我戴上的吗,怎么就是我骗你了。”

温柔散去,露出无情的真相,他厉着眉目,冷眼讥笑:“……不愧是妖怪……”

“是啊,阿夜不就是个妖怪么?”她遮唇一笑,松了手,眼角眉梢都带着艳色的轻蔑和挑衅:“你一个凡人,还想操纵妖怪,不自量力。”

他抚摸着藏着袖中的斩妖匕几次,终是重重撞开她,甩袖离去,却被身后妖怪叫住:“阿简。”

他再一次回首遥遥望向她,依旧是远山眉,桃花眼,樱桃唇,墨发飘散风中,腕上的红绳金铃清脆作响,她回眸微微一笑,便是倾国倾城,这张脸他熟悉极了,每每他照向镜子时,便会每每想起她。

可到底,又还是有不同的,譬如那额间嫣红的桃花,譬如凤钗横云鬓,譬如那冰肌玉骨上暧昧斑驳的红痕,譬如她看向他时讥讽冷漠的眼。

无一不昭示着,她不是他的了,再也不是。

“你的夫人我已经送回去了,天亮之后,你就向陛下请辞吧,带着你的夫人离开这里,去你的封地,我死之前,永远不要回来。”

“否则,我会杀了你们的。”

她微笑着走近他,那双漂亮的眼睛不知什么时候不再是纯粹的黑色,而是泛着妖冶的红光,凝视他时如来自深渊的恶鬼,她温柔一笑,终娉婷路过他,只留给他一个毫无眷念的背影。

他缓缓松开握紧的拳头,掌中桃花破碎成粉末,纷纷扬扬,消失不见。

11

三年五载过去,这些年,原本身体康健的皇帝身体越发不好,到了近几日竟连床都下不了,各封地皇帝奉旨入京。

多年后,他终于再次见到她,已被称作祸国妖妃的夜妃。

她躺在桃花夭夭的桃枝中,睁眼看着无垠碧空,只有在满园桃花里,她才能感觉到微许安心和放松,这里有很多是未修成人身的桃花妖,,随风飘来的窃窃私语是她所能信赖的,她们不像人,绝不会欺骗,绝不会利用,绝不会变卦,这是桃花妖的天地,让她松了神识,嘴角微微弯起,一幅不谙世事的模样,看见不请自来的青年也没再如往常般露出半分讥讽和绝望,只是温柔地招呼道:“你来了呀。”

她调笑般道:“这些年,你可将你夫人家中的兵力纳入手中了?”

“是我小看了你。”他神色莫辨地看着她,突地道:“真龙精气你也敢吸,也不怕撑死?”

她轻笑一声,凝睇他:“这不就是你把我送给你父亲的原因么?”

“我如你所愿,你还不开心么?”

他沉了眼,眉眼笼着寒霜,漠然盯着她。

“你准备好了吗?”她从桃花中翩然跃下,亭亭玉立,巧笑盼目:“准备好实现年少时的愿望吗?”

那个多年前的晚上,少年半真半假地哄骗着刚睡醒的小妖怪,他说迟早有一日,他会登上那世间最高位,那些曾冲他耀武扬威者,皆会被他踩在脚底下。

这是真的。

还说会保护小妖怪一辈子。

这自然是假的。

回忆里纠缠着欲望深渊,黑暗的深宫里茁壮生长出的桃花,虚情假意下面涌动着对权势的渴望,四月的雨水搅动着深藏绝望的未来。

他冷眼看过多少宫闱中无声厮杀,沉浮权力的汪洋里,他被踩在泥里太久,一朝有爬起来的机会,便亟不可待地将一切可利用的都化作可供不断向上攀爬的垫脚石,白骨鲜血早已屡见不鲜,春雨桃花簌簌只是夜深时年少美梦。

两人对视间,所有真相昭然欲揭。

她倏尔一笑,率先款款离去。

12

朝堂上风起云涌,太子一党早在近些年因和宠妃夜妃作对,被病榻上的皇帝打压得势力损失过半,而深藏不露的七皇子逐渐崭露头角。

不久后,皇帝下旨废太子,立七皇子元简为储君。

朝堂大乱,同日,太子杀入宫内,杀死了垂垂休矣的皇帝,劫持了夜妃在外宫墙和元简遥遥对峙。

太子将阿夜推到身前,冷眼看着一马当先的元简:“你再往前一步,我便杀了她。”

元简喝马立停,沉默地看着阿夜。

她一袭鲜红的广袖宫装,裙摆用金线绣着大片桃花,在天光下盈盈流光,血色宫绦在腰间系成蝴蝶的形状,沉甸甸的玉珠一直垂到绣了南海明珠的鞋尖上。

满身荣华,时光未在她身上留下半分痕迹。

他心一动,温柔一笑,如当年般纵容而值得信任:“阿夜,别怕,我会救你的。“

她一直看着她,直到天空突然变色,雷霆钧响,乌云压城,她知道这是天劫将至的预兆。

她回他绚烂一笑,突然向前一步,展臂从城头俯身倒下,如一开至荼蘼不得不飘落尘土的桃花。

“阿夜!”

他疾奔而去,却还是晚了,眼睁睁地看着她砰然落地,殷红的血色在身下蔓延,他抖着手小心翼翼地抱起她。

“阿夜……”

“呀,你来晚了……阿夜不用你救了呢……”她努力笑着,面上的生机一点点流逝,只有眸子亮得惊人,似抱怨般道:“阿简总说要保护我,可却从来都没有呢……”

“不过没干系,我会保护你……就像那日为你遮风挡雨……”

似乎又回到那日,倾盆雨水也遮不住漫天桃花色。

他笔直地站在雨中,心里忐忑无比,只等心中那一丝陌生的悸动,好让他说出酝酿已久的——

“你好呀,小妖怪。”

【尾】

“那桃花妖还是爱上了那小恶鬼?”

“大概吧。”

“哼,若不是爱上,怎会甘愿用性命换他得偿所愿?一个妖怪,为了爱人竟敢违逆天性,吸食真龙天子精气,真是情深意重啊。”

“看,这就是所谓的情深意重了,这世上再没有什么比它更伤身伤神了,所有的佛理道法,所有的纲常伦法,在它面前真是一点好处都占不到。”九虚闲闲散散拨着茶杯里的沉沉浮浮的茶叶,如同说无关紧要的故事:“它就是这般,不可捉摸。”

对面的女子面容笼在白雾后,看不清神色,只能听见一声轻声讥笑:“你是这般认为的?”

九虚微微一恍神,却是颔首:“是。”

“你以为你编造的这些故事,真的代表人间情爱?”

“编造?”九虚微笑道:“你怎么会这样想?这些都是真实的,那些面容呀,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对面的女子也不驳辩,只是轻声反问道:“是吗?”

九虚心里重重一跳,好像真的有什么东西被她遗忘掉了,她垂眸看着茶中飘荡沉浮的茶沫,记忆里那些面容一一流过,她再三回忆确认无误,却始终怅然若失。

却是对面女子突地转移了话头:“听闻鄂中精怪颇多,你可有妖怪朋友从那儿而来?”

九虚细想了一会儿,笑道:“确实是有的——我有一个妖怪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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