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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王，姓李，小城第一初中的数学老师。小个子，清瘦，常卫衣帽子蒙着头，骑一辆蓝色自行车上下班，像一名中学生。实际上他已五十出头了，却仍以少年自居。

在如今普高率不到50%的情况下，李老师所带班级连续几年中考录取率都名列前茅，且考上第一高中的人数为全市第一。因此同事们戏称他为“王牌中的王牌”，简称“老王”。上学年，他更获得了令人结舌的成绩，班上的学生全部考上了高中。还好有几名学生上的职高（不同于职中），不然人们不是瞪目而是侧目了。

老王很受学生们的欢迎，领导们却对老王爱恨交加。因为学校的一些活动，老王坚决抵制。如每次考试，年级前二百名拍照留念，后二百名学生的动员大会，他从不让孩子们参与。在课间，学校希望学生继续安静地坐在教室里背书刷题，既保证安全，看了也舒心。老王却让孩子们去教室外活动。他说，脑子不放空，下堂课怎么学得进，学习不差这一刻。

其他任课老师时有抱怨，老王班上的体育课占不得。偶尔考前有体育课被占用了，老王知道后就会让出自己的数学课，放学生们去打球。他从不担心学生因正常的娱乐活动耽误学习。“学不好，不想学，都是有深层原因的。孩子的要求并不多，多听听他们的意见，反而会发现一切都不一样了。”

家长们谈论老王时，则说李老师人不错，有本事，就是有些冷，让人心慌。在老王的班上，请家长这件事，全是大人的事。家长们常常因家庭琐事或工作缘故影响到孩子。有时是老王发现学生情绪波动，主动与他们交流，有时是学生写留言告诉老王。然后家长就被请到学校，他把学生写的随笔交给家长们，很犀利地问他们，了解不了解自家孩子的所思所想，有没有感到一点惭愧，作为家长应不应该反思。

还有的家长强迫孩子周末补课，也被叫到学校去。老王很不客气问他们：“哪位老师工作不认真不负责，让你不放心？还是你认为，孩子有不懂的问题大胆地和老师沟通没有效果，只有被迫去听那些不上心的课才有用？孩子想学在学校里肯定能学好，不想学学不好成绩下滑，要先找到原因，而不是把孩子往培训班一送就万事大吉的。”

由于焦躁的氛围，一些家长不免对老王有些微词。学校的部分老师也小有议论，作为“优秀”老师的他们，在此环境中本大有可为，却因某人的一些言行，不得不收敛几分。

老王出名后，介于一些如“本来他班上就是好学生”的传言，领导们决定让老王直接带初三一差班。这个差班是真差。全年级二十个班，两年来的每次考试，此班单科成绩全部倒一倒二，班级总平均分回回垫底，且最早与倒二只差零点几分，现在却有了近五分之距。

自从老王接了初三（七）班后，许多人都密切地关注着这个班的情况。开学第一次月考，七班就打了个翻身战。数学平均分年级排第九名，历史政治进入前五，语文也有所进步，总平均分排名年级十二。然后，期中考试总平均分进入了前十，且这种好势头一直保持到第二学期，让人不得不好奇老王到底是如何做到的呢？有这个想法的人越来越多，于是，更多的消息被传了出来。

有任课老师讲，一开学老王就坐在教室后面，陪孩子听了一个月的课，每门课都听。老王说，因为时间紧迫，不能像送班一样慢慢了解学生，所以要下重锤。但这重锤只是给他自己的。所以他才决定陪读。每一天他都看到每个学生的学习状态课堂表现。然后他了解了七班整体不强，是因拔尖的少，最后的十几名同学完全放弃了学习，处于中间的同学课上也没有活力，看似努力，其实没有朝气，根本没有学习的乐趣。找一个字形容七班，那就是闷。课后，他和每个孩子交流，寻找内外的原因。针对七班的情况，老王制定了一个学习计划。

他先在数学教学上进行了大胆尝试。同学们自行选择加入他所分的四个大组：A激励组，B奋斗组，C超越组，D卓越组。他将原统一的数学作业分为两大部分：巩固题、基础题和提升题、创新题。同学们只需完成必做作业，如A组必做巩固题，其他作业完成后可自愿选择做几道基础题，一题不嫌少，以此类推，卓越组做创新题。多出的时间用于文科的读背，各课代表每天出两三道问题，邻坐几人一小组不定时互相抽背。

开始的时候，仅有一两个同学选择了卓越组，而其他同学对自主作业也只是象征性地做一两题。但老王仍然表扬了他们，说他们不仅在为自己也在为集体而奋斗，尤其是原来已放弃学习的同学，表现出的少年担当最了不起。后来，学生们完成的作业越来越多，而文科成绩提升最快，又提高了同学们的积极性。

进步最大的一位同学，虽然他的名次一直是D，但他期中考只考了270多分，而一模时却考到了487分。当他作为进步最大的学生，站在讲台上接受全班同学的祝贺时，原来无所谓的男孩流下了眼泪。

老王也很激动：“我不知道薛同学能不能读高中，但努力才有结果，奋斗才不辜负青春。不知道班上考得好的同学们会不会抱怨我不让你们去拍照留念……”

“不会！”所有的同学都大声回道。

“我很欣慰。我们是一个集体，所有的事情就该一起做。拍个照片挂在走廊里，只是个人一瞬间的回忆，少有外人关注。而当我们许多人共同为一件事而努力时，那才是发自内心的自豪和激动。将来，你们会明白这种情感才是支撑我们走得更远的根源所在！”

最终，这年七班仍有两名同学上了职中，但老师同学家长们都不觉得有遗憾。在最后一次班会上，老王和同学们一起感谢了任课老师。老师们纷纷说道，这一年过得最特别最有意义。看到沉默的五十七位学生一点一点露出美丽的笑容；看到他们在课堂上越举越高的手；听到下课一个个慢慢迈出的脚步，到后来常常围到老师身边急急问出的一个个问题，那种激动满足感真的无法形容。

而老王则给他的学生提出了毕业要求：“前天下雨，我在学校东面的路口等红绿灯，有位送外卖的小伙忽然从便当店跑到我面前，喊我李老师。我知道他是我的学生，但我不记得了。他对我说，当年他没考上高中，上了三年职中，本来想出去打工，但母亲关节炎犯了腰椎也不好，需要人照顾，所以他就在家找到这份送外卖的工作。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说，做了两年了，很辛苦，人也变了，脸也黑了，老师估计认不出我了吧。但我一直记得老师讲的那些话，年轻时不奋斗什么时候奋斗呢，还有做人必须要有担当。现在每天很累，做得也是特别普通的事情，但我仍然觉得自己很有力量。”

“过不了一年，”老王对所有的学生点点头，“我肯定也记不得你们了，因为我需要把时间安排给我新的学生。但我希望以后在路上，如果我们遇见，你也能和我说出这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