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十年·后来

（一）

还是来到了这里。

走到门口，她抬起头，向上望了望。透过墨镜，阳光没有那么亮眼。但太近了，已看不到大楼完整的样子。

记得当时他带着她从这栋大楼旁边走过，还说起他们很快会搬到这所大楼里办公，但具体时间还没有确定。那也是唯一的一次走过这里，却不曾踏进去过。

“具体的时间还没有确定”。再不确定，最多也不过就几年的时间而已。谁曾想，一转眼，十年都过去了呢。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迈进了这座大楼。

（二）

本以为今天会开一天的会，没想到院长给他打电话，说有一篇文章要定稿，让他提前回来。

其实回家办公也是可以的。他犹豫了一下，心想还是和院长当面确定一下比较好，所以还是让司机把车开到了总部大楼。

司机把他送到门口。他提着电脑下了车，整了整衬衫的扣子。自动门开了，他快步走了进去。

速战速决。文章定了稿，还可以准备一下明天的报告。

（三）

“这个时间还早，在大堂里等，应该可以见到他吧。”她心想。

虽然已经走进了楼门，她却没有摘掉墨镜，也没有拿掉帽子。还好大堂里有一些人来来往往，也有一些坐在沙发上，似乎也都是在等人。所以并没有人太注意她。

她慢慢地踱着，来到电梯附近，不知道他今天在不在这里办公。会不会出去开会或者作报告呢？这么多电梯，也不知道他会乘哪一部下来。下班的时候那么多人，一不小心就漏过去了。可得盯紧点儿，可是总是站在电梯口也好奇怪啊！唉……

她想了想，扭头往回走。还是先找个视角好的地方坐一会儿吧。只要能看到电梯里面出来的人们就好。

（四）

这个下午像往常一样，办公大楼的大堂里还是有很多的人。他也并没有在意，毕竟在这里工作这么多年了，习惯了它的样子。于是大踏步地向电梯走去。

前面的女孩子倒是引起了他的注意，身穿背带牛仔裙，戴着一顶大大的太阳帽，脚蹬一双小白鞋。很清新的感觉。看起来像个学生啊。不会是来面试实习生的吧？但是就这身打扮来面试，我要是面试官肯定第一印象分会给很低。唉，现在的年轻人啊。

看女孩儿走路的方向应该也是要乘电梯。可是她在电梯口停了一会儿又转身朝沙发走去了。应该是面试时间还没到吧。他瞥了一眼，她戴着一副大墨镜。快遮住半边脸了。但是鼻子和下巴还蛮好看的。不知道是去哪个部门实习的，现在都喜欢颜值高的，说不定也就录用了。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他回过神来，上了电梯，暗自在心里骂了自己两句。都是有女儿的人了，少盯着小姑娘看。

（五）

她坐在沙发上，把帽子摘了下来。看看表，离5：:30还有一段时间。记得他是这个时间下班的。可是自己连他今天在不在北京都不知道，更不用说他在不在这栋楼里了。她问自己：你怎么就那么执着呢？就算看他一眼又如何。彼此都早已不是当年的那个人了。

手里的帽子还是09年和他一起在安贞华联买的。买的那年去三亚的时候戴了一次，后来就压箱底了。直到去年才又翻出来，还像新的一样。帽子很大，遮阳很好，乳白色的顶，内里有着淡蓝色的花朵。帽子侧面还有一个同样布料的蝴蝶结。见到的人都说好看。牌子是“戴奕”的。她算是这个牌子忠粉了。可是，他应该早已经忘记和这顶帽子有关的故事了吧。

没关系。她轻轻抚了抚帽子。你的主人还记得，放心吧。

（六）

回到办公室，给院长打了个电话。约好20分钟后到院长办公室见。

放下电话，他呼了口气。靠在座椅上，目光停留在办公桌上那个印着粉色字母的磨砂马克杯上。

昨天梦到她了。

好像已经很久没有梦到她了。大概有几个月了吧。这已经算是间隔挺久的了。不过好在是自己梦到，不是夫人梦到。否则又要很尴尬地敷衍过去。

十年前的那件事，没有赢家。不过是自己更深地伤害了两个女人而已。一个是爱自己的，一个是自己爱的。哦，不对，应该还有一个，就是自己的妈妈。好在那时候还没有孩子，否则就是四个女人了。

当年她曾对自己说：“以后你生个女儿吧。那样你就可以把我忘了。”真不知道这是一句祝福还是一句诅咒。

电话铃响了。他缓了缓神。“喂？好的，院长。我现在就过去。”

（七）

时间过得有点慢。电梯的门开关的频率很低，唯有的几次也都是只见人进，不见人出。

她打开手机的高中同学群，点开了他的头像。她们不是好友。说实话，她真不喜欢他现在的样子，烫了头，说他是油腻的中年大叔吧，又感觉不太准确。可惜了，再也见不到他当年的样子。自己喜欢的，还是10年前的他吧，或者，20年前的？

唉，来干嘛呢？见不见又怎么样。也不想说话，甚至不想被他看到，只为远远地望一眼那个曾经熟悉的陌生人？幼稚！她骂自己。可是来都来了，就再等等吧。也就这一次了。

（八）

回到办公室，已经五点了。再过半个小时就可以下班了。

他坐到座位上。又看到了那个杯子。身边与她有关的，也只剩这个了吧，还有的，就是记忆了。

杯子其实是坏的。那一年，夫人清理了她送给自己的所有的物品，女人真是一种可怕的动物。这样也好，不留任何念想。

杯子也是当时被摔了，但还是被他偷偷捡了回来，粘好后留存在办公室。当起了笔筒。还好粘的不错，还有同事当成这是一种特殊的工艺，对杯子赞不绝口，还问是在哪儿买的。他只好笑笑说，这个公司已经黄了，所以杯子也是绝版的。

没有她的消息，竟然已经十年了。她真的不再出现在他生活的舞台上。就连共同的朋友也不再联系。算你狠！

其实，最狠的还是自己吧。当年若不是那么冲动结了婚；若不是结了婚后还不甘心；若不是不甘心后又不够坚定......一切都不会是当初的样子。

算了，何必呢。想起这些陈年旧事。蝴蝶效应这种事情，谁也说不准。他突然觉得有些烦闷，叹了一口气。打开了公文包，抽出一份报告，看了起来。

（九）

快五点半了。我是站到电梯口看呢？还是就坐在这里看？她犹豫起来。

要不去大门口？如果只有一个大门的话，去大门口是不错的选择。她站起身，走向门口的保安。“您好！打扰了。请问，这栋大楼只有这一个出口吗？”“是的，通常只有这边的门开。”“那就是如果下班的话只能从这个门出去，对吗？”“是的，但是我们的电梯直通地下停车场。所以也有人会直接坐到停车场，然后开车走。”

哦，对呀，还有停车场呢。自己的车不是也停在那儿吗。刚才进门怎么没想到坐电梯上来一层呢？“小姐，您要找人？”“哦，我等我一个朋友。他没有接我的电话。我怕我们走岔了。没关系的，我一会儿再联系他。谢谢你哈。”

她还是回到了原来的座位上。能看到就看，看不到就算了。他可能今天根本就没在这里办公。如果缘分已尽，也没什么好强求的。今天来这儿，不过是了了自己的一桩心愿而已。

（十）

一抬眼，已经六点了。得走了，又赶上高峰了。

那也走吧，家里还有老婆孩子等着。他收拾了一下，提着包走进了电梯。到了一层，直奔大门。哎？那个穿牛仔裙的女生怎么还在？看来，不是来面试的呀。是等男朋友的？那么早就过来等，真有耐心。出于好奇，他多看了两眼。

女生的墨镜还没有摘，但她似乎有些失望的样子，站起身，戴上了帽子。拖沓着步子向电梯走去。

他突然想起来，今天自己开了车。多亏那个女生提醒了自己，也不知道是因为见她去了停车场想要跟过去，还是真的因为想起了自己的车。他也转身向电梯走去。

（十一）

没等到。

也好。免得违背誓言。不过当初只是说“老死不相往来”嘛，有没有说“老死不相见”。这还是有区别的。而且就算“见”也是只是我见他，他没见我的话，也算不上“相见”。

电梯门开了，里面空无一人。她还幻想着电视剧里面的情境：“叮”的一声门开了，男女主四目相对。

她笑了，摇了摇头。走进去，按下B2，关了电梯门。

（十二）

如果没看错的话，那个女生应该是笑了一下。虽然一直没有看到眼睛，但说实话，她笑起来还挺好看的，难道电梯里是她的男朋友？真想看看是哪个小伙子。突然发现自己也有一颗八卦的心。

他走进另一部电梯，按下了B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