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记
写作多年,越来越感到一个写作者与一个题材的相遇是一种缘分,就像我写这本非虚构《老漂一族带娃记》。
八年前,我结束出租屋的生活,在东莞买下一套房子定居下来。这是一个一万多人居住的小区,每天上午或者暮色降临时,经常会看见许多老人推着婴儿车或怀抱着婴儿三五人群地聚集在一起唠家常,也有一些性格比较孤僻或者不太会说普通话的老人独自带着孙子或孙女,围绕着小区一圈又一圈地转圈,直至暮色完全覆盖,才往回走。这些老人来自全国各地,身份年龄也各异,有五十多出头的,也有年过七旬的,更甚者有年过八旬的;有种了一辈子地的老人,也有刚从体制内退休,每个月有退休金的老人。彼时我还未婚,对眼前的场景视若无睹,他们在我眼底不过是一个模糊的印象。
写作多年,我深知思考的重要性,得擅于从看似很平常的事件中捕捉深意和诗意。几年后,身为人父后,当我推着躺着婴儿车里的女儿围绕着小区一圈圈地打转溜达,以往我视若无睹的那些老人渐次在我脑海里清晰起来。我试着去融入这个群体。从起初的礼貌性打招呼问好,到后来的逐渐熟悉,彼此诉说着着各自家庭的烦恼和困境,他们的故事迅速在我脑海里扎根下来。
我从自身的困境里看到了他们命运的倒影,也从他们的命运里看到了自己生命的镜象。
彼时我母亲疾病缠身,父亲又要在家照顾母亲和两个侄女,分身无术,无奈之下只能请保姆照顾孩子。老家的父母亲听闻消息后,倍感心疼,最终还是来到了我这边帮我带娃。其中发生的故事都在《日暮乡关何处是》《气生根》里详细地书写。
闲暇时,我常看纪录片《姥姥》,每次看都五味杂陈,心中有一股悲凉感,仿佛看到了我的宿命。这部2014年由河南电视台纪录片工作室在历时两年的长期跟踪拍摄出来的纪录片《姥姥》主要讲述了在中国郑州市的一个小区里,有这样一群老人,她们与孩子形影不离,每天接孩子回家、做饭。这群忙碌的老人是什么人?她们不是保姆,而是孩子们的姥姥。这群原本可以安享晚年的老人为了各自的子女奔赴陌生的异乡带小孩。老人们是按照经验来带孩子,儿女们则是按照从书本上汲取来的经验来抚育孩子。新旧经验之间导致的矛盾越来越大。目前国内有近两千万的老漂一族,他们背井离乡来到陌生的城市,支持儿女的家庭和事业,全身心地投入到带孩子的事情中,苦乐交织。
纪录片把老漂一族的孤寂、压抑、不被理解和辛酸撕裂开来,淋淋尽致地呈现在人面前。她们是当下老漂一族的典型缩影。他们年迈体弱,来自农村,没有退休金,有的只是疾病缠身的肉身。在儿女面前他们变得小心翼翼,不敢说错一句话做错一件事。
看似简单普通的带娃场景背后,其实是一个庞大的老漂群体。正是有了这种切肤之痛的亲身经历,激发了我倾诉的欲望和写作的灵感。由此,我写下了第一篇《日暮乡关何处是》。
后在参加东莞一个会议的间隙,王十月老师建议我写成一本书,我听了顿觉不错,便迅速定下心来,开始酝酿。
为了写好这本书,更有代入感,我写了自己以及身边的一些亲人的带娃经历,而后又深入到东莞横沥等镇街深入采访了一些有代表性的老漂。当他们讲述自己多年老漂经历时,看着他们复杂的表情,我心底五味杂陈。我越来越强烈地感受到每个老漂背后都是一个鲜活的家庭,这个家庭的每个人的命运紧密联系交织在一起。为了让这本书更加立体化,我又去深入采访了一些做育婴师的老乡以及一些在国外带娃的亲人的生存境遇。
我的责编靳红慧老师是一个很专业而又严格的编辑,她对这个题材表示了极大的兴趣。她对这本书的顺利出版付出了很大的心血,对此我深表感激。
作为国内著名评论家的柳冬妩老师是我的好兄长,我与他亦师亦友。在写作过程中遇到一些困惑,我都会打电话给他。在写作这本书的过程中,无论是午休时间还是深夜,每次我打电话给他,他都会秒接,而后温和而耐心地给我商讨,提出一些意见或者建议。
在此,一并感谢诸位老师。
在城乡一体化的时代背景下,迁徙早已成为一种常态。老漂这个群体恰好是当下城乡变化的最新呈现。世界在不断变化中,唯一不变的就是变。我写这本非虚构,只不过是想通过手中的这只笔来写出我所捕捉到的变化,进而写出这个时代的镜像,进而来写出千百年来人性里不变的东西,里面有温暖和疼痛,也有毁灭和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