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还以为我作为老杭州,已经大概的把杭州的博物馆、纪念馆、艺术馆都逛过了,有些特别有意思的,还去过不止一遍;有些冷门的,譬如中国水博览园,也在早几年前去过了。
前几日,偶尔在小红书上看到,杭州居然有208个博物馆、纪念馆、艺术馆。当然,有些比较偏远,在淳安、建德、临安等地,但大多数还是集合在杭州的五个城区(西湖、上城、拱墅、滨江、萧山)。不看不知道,一看令我汗颜。虽然较远的淳安、建德、临安等地博物馆,我都专程去过。但是相对208的总量,我估计仅仅只去过十分之一。
于是,努力了一把,找到了一处在上城区九睦路109号的“杭州海塘遗址博物馆”。免费参观!说走就走!
去九睦路109号是很方便的。地铁、公交都能直达。当然能自驾就更方便了。九睦路大概是九堡到和睦的一条路。路两边都是新的高楼大厦,街道很干净,只是车少人稀。若是对你说,现在是在杭州主城区,你会更愿意相信这里是郊区。一眼望去,四周里总是有浓浓的一股田园气,旧江干一带的络麻地、甘蔗地总来不及在短短的几十年里脱胎换骨。
杭州海塘遗址博物馆依附在旧江干区九堡文体中心的南楼,占据了一至二层和四层局部6200平方米的面积。自驾去参观不用愁停车,那里地下停车库很大,4元一小时。停车后上电梯到一层,面对的就是杭州海塘遗址博物馆大门。
这是原来的江干区历时三年竣工、在2020年1月7日开馆的首个国有博物馆,也是国内唯一的海塘遗址博物馆,有遗址厅、海塘文化厅、临展厅和非遗厅(馆)。
遗址厅相当不错,是整个博物馆的核心部分。顺着玻璃栈道往下,几乎可以和清代鱼鳞石塘零距离接触。在LED背景影片播放下,大气磅礴的海塘巍然抗拒着汹涌澎湃的钱江潮,唯大潮唯海塘,无任何添枝加叶的败笔,让人有身临其境的感受。
博物馆虽然不是体量巨大,但是在布展方面还是用足了心思,基本可以循历史轨迹找到同时代的海塘介绍。尤其是博物馆组织了一些儿童志愿者担任义务解说,让参观者对海塘的脉络有了进一步清晰的了解。
很早以前听权威介绍,钱塘江又叫浙江,也叫之江。叫“之江”,盖因江水走势呈“之”字,深信不疑。
今日见到叫“浙江”之说。宋代《太平御览·地部》有文“虞喜《志林注曰:今钱塘江口,折山正居江中,潮水投山下,折而曲,一云:江有反涛,水势折归,故云浙江。”我在展览馆的各种地图上钱塘江口的位置反复寻找,唯独没有找到“折山”。如若真有折山,那我还是很相信《太平御览·地部》所言。从“折”到“浙”,从“山”到“江”,加了“氵”的形傍,读音未变,很妙。
至于何时叫“钱塘江”说法就有差异了。一说是早在秦始皇南巡记载“过丹阳,至钱唐,临浙江,水波恶,乃西百二十里,从狭中渡”。秦统一(公元前221年)后,设置了会稽郡(郡治在今苏州市),下辖钱唐县等26个县。江水因流经古钱唐县而得名钱唐江。唐朝时,为避国号讳,改钱唐为钱塘。又一说,吴越国(907—978)国王钱镠很牛,取他的“钱”命名这条江,于是有了钱塘江。
其实这条江还有不同叫法,唯一相同的就是江水和海水碰撞的大潮一直为患。筑堤防潮就成了历代主政者大事。早秦汉时期,就已经开始修筑土塘防范,谓之“水来土掩”,但是土塘时常坍塌。直到东汉末年,政府组织百姓修造海泥塘,这是中国历史中修建的第一条海塘,但是也很不结实。海塘屡建屡毁,屡毁屡建。直到在五代时期,吴越国国王重新修建。
历史上记载较详细的海塘是五代梁开平四年(910)八月,吴越王钱镠在杭州候潮门到通江门一带修筑的海塘。海塘以大竹为笼,中间放入巨石,称为“竹笼石塘”,石塘前植大木,潮水先撞击大木,分解了势头,使海塘坚固。
到了清朝,政府投巨款修建“条石海塘”,将大块石条打磨平整,交错叠置而成,每个石条间以铁锔和榫连接,看起来如鱼鳞,因此称为“鱼鳞石塘”。
康熙五十九年(公元1720年),鱼鳞石塘由浙江巡抚朱轼主持。公元1724年七月十八十九两天,浙西沿海风潮大作,暴风巨浪席卷海宁,几乎所有的土石塘都被冲坏,独朱轼主持建筑的鱼鳞石塘安然无恙。结果,朱轼的这种塘工型式成为了标准塘工,得到推广应用。
站在朱轼“鱼鳞石塘”的介绍前,我浮想联翩。
钱江大潮曾经是杭州人的梦魇,潮来如罗刹降临。现在,通过江水改道,围垦造田,加固海塘,多管齐下,钱江大潮成了中外旅游观赏项目。曾经为杭州百姓免遭大潮而呕心沥血的地方官,随着钱江大潮逐渐不再为患也被后来的杭州人逐渐淡忘。其实,他们是拿着自家性命为抵押,小心做官,细心筹划,用心营建,不断吸取屡毁屡建的教训,用智慧确保了海塘的牢固。尤其是,为了海塘的质量能确保百年大计,他们有一整套看似残酷的制度。
浙江巡抚朱轼是康熙、雍正、乾隆三朝重臣,做过乾隆皇帝的老师。有德政,以清廉审慎出名。任浙江巡抚时,全面主持浙江海塘工程,非常重视海塘工程质量的监督及日常养护工作。一是确立“岁修制”,设海防同知“专员岁修”,塘堤小有损坏,即时补修,且“每年岁终统计题销”。二是创立“赔修制”,为避免“督率承修各官,希图草率完结”的弊端。
作为帝师的朱轼,不仅严格要求自己,也同样严格要求皇帝。雍正命朱轼为乾隆师,朱轼对乾隆要求严格得连雍正也觉得过份了,就对朱轼说:“教也为王,不教也为王”,先生何必这么严格呢?朱轼回答:“教则为尧舜,不教则为桀纣”。雍正见说得有理,也就不再说什么了。乾隆做了皇帝后,非常感激和尊重朱轼。
因为对自己十分严格,朱轼才敢大胆要求督修官员确保海塘质量。在保固期内,海塘如有损坏,承修官员必须赔修,即使官员本人去世,也须由家属赔修。这一做法不知为何就继承不下来?我们今天官员的责任感莫非连封建皇朝的奴才都不如吗?
我在“杭州海塘遗址博物馆”逗留了一个多小时,大约有十来个参观者。我觉得,这么好的博物馆应该发挥它巨大的教育作用。第一批学员就应该是那些专干“豆腐渣”工程的,以及准备干“豆腐渣”工程的人。告诉他们,你的“豆腐渣”工程将依据朱轼的处理办法:“在保固期内,海塘如有损坏,承修官员必须赔修,即使官员本人去世,也须由家属赔修”。
如果正如我所言,兴许会少一点“豆腐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