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前尘,尽是惭耻的过往。
————太宰治
轻触内心,早已千疮百孔。
静谧的夜晚,枕介乎床头,一缕月光洒在枕边,惨白。思绪激荡,无心安眠,便随光与影的长涧溯源。
儿时之忆,时如暖阳,洒满旧路,却大抵不清了,仅余下淡漠的苍黄。
真正铭心的,却如凝着暗血的尖刀,在心中划开一道道暗痕,虽不喋血,但足以致伤。
小学,那个懵懂的时期,忆起不痛不痒。晚春,或许高大的梧桐落下当时看起来硕大的花芬芳了校园,繁茂的丛草长出彼时闻起来馨香的叶铺饰了大地,也仍未能摆脱跌入残夜昏厥的深渊。
同学,这个陌生的词汇闯进了我的忆想,大多已失彩了,仅剩下零零散散的碎片在凛风中飘荡。
L君,我蓦地想起他来了。虽与我交集甚少,却忆之了了,因便是其在我的前路中滴下不灭的血迹,浸染了我心。不知是何时之事了,只因我误坐了座位便遭菲薄,言语的流毒便开始在我的脑海中蔓延开来。
“雪迹,你是傻吗?这是我的座位!”
我竟无言以对,便起身让位,口中干渴,心中被冷水激得怦怦直跳却又无可奈何。坐到了我的位子上,撇了他一眼,看到他的嘴角竟上扬了一丝,我怔住了,那分明是般若的化身!即刻其就预将我吞噬,撕碎,看!他的眼中放出了血色的光晕,欲将四周的暖阳驱散!
为语言所中伤,如万针穿体,针针嗜血。内心对社交的畏惧便产生了,在此后的一段时光中缠绕束缚着我,致于每次与人类的交流都惊心动魄——不,更像是在布满荆棘的暗夜中艰难的蹒跚。
还有一事我自认为是比较清楚的。确切的时期早已忘却,只记得偶然的一次发现,L君在和另一位女生交谈。
“你真温柔”
“哪里哪里,倒是你很漂亮呢。”L君依旧是那副笑容,与之不同,那血晕和杀气全无,说话时的矫揉造作使我听得心颤,浑身不由得战栗。
灵魂与肉体的变化之莫测竟能致使如此的震撼,我看到这一幕时灵魂在咆哮,身躯在呐喊,然而旋即便停止了,犹如喷涌的岩浆落入冰冷的海水便凝结成岩,毫无光与热;飞驰的子弹钉入温存的肉体便瞬息终止,毫无力与美。人,不过如此,一种善变的动物。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自那事以后的碎片我便模糊了记忆,但两片玻璃碎片足矣扎入我心,涌血不已,便不再追溯,也不愿追溯了。
宁让绿意生于我心,追忆些甜事为这幽诡的月夜添一抹幻彩。
于是我即刻想起了J君,虽不是我的同窗,却充莹了我的儿时之路。
儿时家离一个大公园不远,山与川,鸟与树交织成了一幅绚丽的彩纱,景致甚好。每至夏日炎炎,依着路边的杨柳漏下的斜影,骑上单车,和J君一起驰向那公园,也别有一番趣味。
“雪迹,咱们比谁先骑到公园吧”
“好啊,我会加油的”
“你可不要很快被我超过哦”
“不会那么简单的”
对视一秒,会心一笑,我们各自都用上了力,自行车也飞驰着,任由空气穿梭着,吹着欢快的口哨与我们逗乐。
烈日炎炎,我们也筋疲力尽了。早已忘记是谁提议,要来根沁心的冰棍来爽口了。走进了一家公园门口的超市,不大,但多样的商品足矣满足两个孩子的需求。拿着冰棍走了出来,推着自行车迈入了公园大门,走进了一片林。
密林的底部长着零散的幽草,大都叫不上名字了,却也能忆起十之一二,譬如地黄的紫苞啦,灰菜的银叶啦,苦菜的黄花啦,车前草的细花之类。林下的静谧的世界是阳光很少光临的,走在青石板铺成的幽径,吮吸着林木和泥土散发出的芬芳,张开双臂,感受蒸腾作用致使的阵阵凉意,投身大自然的怀抱中酣眠。不知过了多久,流水之声打破了我沉寂的梦,昂首,J君早已蹲在溪边的卵石上,玩弄着流水,手中捧着一把石子,正要围堵这溪水。
“雪迹,来帮我修水库吧。”
“好啊”
我迫不及待地跑了过去,和J君与这顽皮的溪水游戏……
影子生长了,橙黄的光轻抱着它,如母亲轻抚着怀中幼婴,低语着让我们离去。
骑上自行车,我们离了这叶与梦的幻境,赴往那水与荷的桃源。
斜阳洒向斜柳,在苍黄的大地上滤下辨识度不高的剪影。芙蕖挺在莲叶上,瓣如女子欲睡的爱态,呈半收拢状,配着夏的傍晚,如花间酒配着一碟不多不少的下酒菜,赏着正舒心。慈姑瘦嫩的叶丛生在软泥边,倚着蒲苇的翠叶打着盹。远处的野鸭在霞的红幕下舞着,时不时哼几句曲,也被微风消逝在朦光中了。经过半日的炎炎,它们都倦了,就连水汽也氤氲起来,宣诉着它的睡意。唯有虫们沉睡了一上午,为晚间的聚会等得心焦,活泼了周遭的空气,丰富了悠长的晚霞。光是蜻蜓于蚊的追逐战便眼花缭乱了,除了那饱食的几只红蜻蜓躺在莲花的瓣梢小憩,可以趁隙览其美姿外就无法顾及其余了,我也只好任正捕食的蜻蜓在我眼前掠飞,在空中留下一条振翅的音带饰美了傍晚的橙空。
山头的落日余晖淡了,苍茫地与我们作别,不久便失了踪迹,隐没在深蓝的苍穹中,却不甘被夜驱逐,尽力地折射着微光。
可夜还是来了,山岚驭着清风腾在荷花池上,远望,一片轻纱笼罩,皎洁的月光洒在那纱上,淡白,诡洁而幽幻。
J君眺望着远林,语气有些低沉
“雪迹,咱们回家吧,一会儿就真的看不见路了。”
“也罢。”我瞟了一眼旁边已经伸手不见五指的繁叶的深渊,声音也苍白了。
沉默了半晌,我们又开始了兴高采烈的讨论。
“明日,咱们再叫上XXX来这吧!”
“好啊。”
“你还记得那天的事吗”
……
窗外传来了凄惨的猫的嘶叫打断了我回忆的思绪,借着月的哀曲我眯着惺忪睡眼瞄了一眼床头的闹钟,已是凌晨一点多了。不知过了多久,翻了几次身,惨白的月光下,我锁着眉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