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我依旧去了老地方一个人玩篮球。
一个小区内的篮球场,只有两个篮球架子。四周没有任何围挡,篮筐上也没有挂篮网。而更可怕的是其中一个底下是一片碎玻璃渣子,另一个倒是没有玻璃渣子但是旁边停了一辆小汽车。所以我勇敢的选择了下面有玻璃渣子的那一个,除了我的双手会抗议外,后来证明这是一个比较明智的选择。万般小心的我还是受了不小的惊吓,我的球砸到了车盖。所幸无事。
我喜欢一个人出来玩球,倒不求修炼球技赛过姚明,而是为了锻炼身体、自娱自乐。
篮球的撞击声像极了心脏的搏动。热血里闪耀着热爱,放纵着性情。我一个人玩了很久,拍球、投球、捡球。
我前面是小区大门的必经之路,偶尔一二行人,一会儿三四辆机动车。
突然,一个陌生的声音引起了我的注意。最初我并不确定那个声音是在叫我,它是那样的不清晰,让人疑惑。可是四周只有我一个人,我便抬起头来,向那个陌生的声音望去。
走来的人似乎是一个穿着校服的小学生,和我五年级的弟弟差不多高,皮肤黝黑,干裂的嘴唇被冷风吹得有点发白,一双深邃的黑眼睛很特别。或许就是这双眼睛让我忽略了我又被小孩子称为阿姨的事实。
我还没听明白他究竟是怎样开场的,就被动地卷入了交谈。因为他很快亮明了自己的意图:他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问我身上是否携带现金或者手机,可否借他20元饭钱。饥饿让一个男孩放下了面子,显然我成了他的救命稻草。这明显是一件大事。可不幸的是,我掏上衣口袋的时候,发现里面既没有现金,也没有手机。运动时,我总喜欢轻装上阵。
这让我一时不知所措,我心里为这个陌生孩子的肚子忧心起来。最后还是他拿出了主意:他和我一起回家,然后我拿给他。
“那好吧!”我将手里的球一丢,戴上围巾和口罩。在我穿戴之际,他还贴心地将不太听话的篮球帮我拾起。我们相跟着往我家的方向走去,依旧“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我,思考着我该如何做是好。为了妥善借用父母的血汗钱,我终于意识到自己最好问清楚他借钱的理由。
于是我尝试和他谈起这个问题来,他显然比我更适合交谈。不过,和一个孩子谈话,着实需要高明的智慧。在阿拉尔上学,现在才放假?大冬天的,姥姥去地里干活了,家里没人做饭?家里的现金都是整百的,姥姥不让随便花?厌倦了家里的抓饭,外面饭店老板都认识?
他的说辞引起了每一个仔细人都少不了的疑惑,现在有多少人家会让一个小男孩饿一天的肚子呢?
而且,他好像十分天真地避开了如何还钱这个令我关心的问题。他完全不认识我,他如何归还我的钱呢?空口无凭,要是他姥姥不承认这回事情呢?我总做不出像让他写张借条这样严肃认真的事情吧!
难不成他是一个骗子?
鉴于我们家有过上当受骗的惨痛教训,任何关乎金钱的挑战都足以触动我们的防线。
一个被骗子欺骗过的老实人最可怜。老实人的感情总能轻易盖过他们的理智。他们淳朴善良的本性让他们觉得自己生活的世界一片美好,可天降的谎言和欺骗却让他们痛心。这不仅仅是因为物质上的损失,还由于自责从来都不会轻易饶过旧伤疤。
可我脑子里也不断涌现一个疯狂的念头:就算是骗子,自己的损失也没有十分严重。一个饥饿的孩子,20元饭钱,如果是真的呢?但我很快就打消了这个败家子的念头,我有什么资格拿父母的辛苦钱一掷千金呢?就像我曾经在乞丐的碗前明智地说服自己离开的那样。
霎那间,一个绝妙的主意终于从我脑子里冒了出来:我何不请他去我家吃点便饭。这样既可以帮助他,又能防止自己被骗。我想他应该会理解我的做法吧!
心里经历一番斗争后,我们来到了我家楼下。他在楼下等我,我也就很快捧着球上了楼。母亲给我开了门,父亲和弟妹们都在看电视。我习惯性地挂上外套和围巾,便告诉了母亲这件事。他们从窗台可以窥见他,结果是不认识。母亲答应我带他进来,她会为他做她拿手的蛋炒饭。
我立即下楼,邀请这个陌生的小朋友进来。我走的太急,穿着拖鞋和一件毛衣就冲出来了。发现他正背着站在那边墙角,但我怎么劝说他都不愿意。我几乎都连拖带拉了,他依旧执拗不肯。他的力气可真不容小觑,我们彼此就这样僵持了好一阵子。唉,现在怎么会害羞腼腆呢?当初向我提出借钱时的气概去了哪里呢?他咬着发白的嘴唇,把头扭向一边,闪烁其辞。我一时涨红了脸,被这个孩子弄得又气又急。我没了主意,自己果然还是一个没有多少生活经验的成年人。
“你不冷吗?”母亲的话解救了这尴尬的局面。
“他不肯来,总是不饿嘛!”母亲睿智的话语拋给了我全身而退的理由。
我忘记了自己是怎样上楼的,可能是由于我真的太冷了的缘故。他们依旧在看电视剧。我们家搬来阿克苏很久了,平时只和陕西的老乡走动。我只有寒暑假回家,这里的人和我的生活几乎没有丝毫交集。洗手时,我终于对着洗手台面前的镜子发起呆来,如果是真的呢?他又要到哪里去向谁求助呢?
一种助人为乐失败后的低落感。
有那么一瞬间,我差一点就想拿了手机出去找他了,可我没有。我想我终究还是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