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高的轻蔑是无言,而且连眼珠也不转过去。」——鲁迅
在我上学的年代,鲁迅是语文课本里的风云人物。
他的眼神、胡子、香烟、大褂,配上他生活的灰暗年代,先生留给我们的印象似乎只有四个字——苦大仇深。
后来听说有人觉得鲁迅的文章“不合时宜”,要把他从教科书中赶出去。
到底赶没赶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毕业很多年再读鲁迅的文章,似乎每一篇都写着“全文背诵”。
至于先生的文章还合不合时宜,有一个回答非常好:
鲁迅的文章不分年代,他是可以让我们读一辈子的。
今天就向大家推荐这本《鲁迅杂文集》:
先生在书里谈育儿,怼杠精,读完它,你会发现:
无论时隔多少年,改朝换代多少次,你大爷永远都是你大爷。
TOPIC 1 鲁迅聊“育儿”
鲁迅在我们的脑海中总是一副以笔为刀骂人无数的战斗形象,殊不知这样的一位斗士也是写过育儿文章的,而且恰恰契合了现今很火热的一个话题——原生家庭。
本书开篇《我们现在怎样做父亲》,鲁迅在其中提到了“遗传”。
他以易卜生的《群鬼》为例,剧中女主人公的丈夫流连花街柳巷,结果导致妻子诞下一个天生带有梅毒病的儿子名叫欧士华。
欧士华不堪忍受痛苦最终毒死了自己,他死前对母亲大喊:“我不曾教你生我。并且给我的是一种什么日子?我不要他!你拿回去罢!”
不知是不是巧合,胡适先生在《我的儿子》一文中也提过类似问题:倘若我把梅毒传染给了我的孩子,那孩子还有孝顺我的义务吗?(本文收录于胡适《容忍与自由》一书)
而“大家”的观点也是出奇的一致:我们绝不能昧了良心,说儿子理应受罪。
这种事情,中国也很多,只要在医院工作,就能时时看见先天梅毒性病儿的惨状;而且傲然的送来的,又大抵是他们的父母。
但可怕的遗传,并不只是梅毒;另外许多精神上体质上的缺点,也可以传之子孙,久而久之,形成“原生家庭”问题:
现在很多成年人无法与他人建立亲密关系,不知道如何交朋友、谈恋爱,原因是在他们童年时期就没有与父母建立起信赖关系。
孩子与外界的相处方式通常取决于父母与他们的相处方式。
还有很多孩子从小听到大的金句“我们不离婚都是为了你”。
孩子在最该受到抚慰和肯定的时期却一再被打击归罪。
再比如被穷养长大的孩子成年之后存有严重的“不配得感”,明明已经经济独立,但仍舍不得给自己买件好衣服,“觉得自己不配”,“有严重的负罪感”。
究其原因,是从小到大父母都在灌输一种“对金钱的焦虑思想”,哪怕是该花的钱,也花得抠抠索索。
“没有与父母建立亲密关系的人同样不懂得与他的孩子建立亲密关系。”
“在父母婚姻里充满负罪感的小孩同样会把自己不幸的婚姻归咎于自己的孩子。”
这些不是梅毒却胜似梅毒的疾病是最可怕的,因为梅毒可能被治愈,但遗传给后代的自卑、懦弱却是一生都求不完的阴影面积。
TOPIC 2 鲁迅怼杠精
杠精,人称活体ETC,24小时自动抬杠。
杠精其实自古有之,只是现在网络发达,让他们浮出水面了。
在《论辩的魂灵》中,鲁迅提到“老中青三代诡辩急急如律令”,字字珠玑,令人拍手称绝,在此随便挑几例,与君共享:
“你说中国不好。你是外国人吗?为什么不到外国去?可惜外国人看你不起……。”
“你说甲生疮。甲是中国人,你就是说中国人生疮了。既然中国人生疮,你是中国人,就是你也生疮了。”
“自由结婚未免太过激了,凡事不可过激;过激派都主张共妻主义的。乙赞成自由结婚,不就是主张共妻主义么?他既然主张共妻主义,就应该先将他的妻拿出来给我们‘共’。”
“你自以为是‘人’,我却以为非也。我是畜类,现在我就叫你爹爹。你既然是畜类的爹爹,当然也就是畜类了。
杠精普遍逻辑思维混乱且擅长偷换概念,比较典型的杠精类别如下:
天选型杠精(别人都是蠢货,只有自己是不一样的烟火!):你说终于考到公务员啦!杠精说:“只有我觉得公务员很好考吗?”你说今天食堂的番茄炒蛋好好吃!杠精说:“只有我觉得番茄很难吃吗?”——是的只有你!
声东击西型杠精(你明明在说A,他却偏偏觉得你在影射B,将讨论范畴不合理扩大):新闻不断爆出“家暴”、“杀妻”案,女性恐婚恐育,杠精说:“你们为什么总发这种新闻造成男女对立?是不是不想让我们找老婆?”——造成男女对立的难道不是家暴者和杀人犯吗?
新闻说又有新地区实行同性恋婚姻合法了,杠精说:“总发同性恋新闻对青少年健康不好,孩子看多了同性恋变成同性恋怎么办?”——你家孩子看菜谱时会觉得自己是颗菜吗?
博爱型杠精(肩上扛着世界和平的责任,将爱洒满天下):你说终于拿到梦校的offer,杠精说:“出国读书你父母怎么办?把他们留在国内多孤独?”——那你为什么还要工作结婚生孩子呢?24小时待在父母身边不好吗?
想必鲁迅所处的时代里也遇到过不少杠精,因为先生的很多文字真如机关枪一样,突突突怒怼杠精:
“两天之内交图,效果要五彩斑斓的黑。”:做了人类想成仙,生在地上要上天。——《新青年》
“你行你上啊!”:譬如厨子做菜,有人品评他坏,他固不应该将厨刀铁釜交给批评者,难道你试来做一碗好的看?——《对批评家的希望》
“他还是个孩子,你一个大人和孩子计较?”:小的时候,不把他当人,大了以后也做不了人。——《随感录二十五》
脑残粉疯狂叫好脑残剧。:我所佩服诸公的只有一点,就是这种东西也居然会有发表的勇气。——《热风》
“被侵犯?那一定是你穿得太露了!”:一见短袖子,立刻想到白臂膊,立刻想到全裸体,立刻想到生殖器,立刻想到性交,立刻想到杂交,立刻想到私生子。中国人的想象惟在这一层能够如此跃进。——《小杂感》
鲁迅一生骂人无数,甚至在遗嘱中也不忘怼人:我的怨敌可谓多矣,让他们怨恨去,我也一个都不宽恕。
机智如鲁迅,也不免要和杠精费唇舌,更何况我等凡夫俗子。只是大家都明白,杠到最后,收获的只有空虚。
因为和杠精吵架就像和一只猪在泥里摔跤,过几个小时你才意识到,这猪其实还挺享受的。
TOPIC 3 鲁迅谈“感同身受”
“楼下一个男人病得要死,那间壁的一家唱着留声机;对面是弄孩子。楼上有两人狂笑;还有打牌声。河中的船上有女人哭着她死去的母亲。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这几年大火的《欢乐颂》《都挺好》都谈到了重男轻女问题,很多出生于重男轻女家庭的女孩子从主角樊胜美、苏明玉的身上找到了自己的影子。
可每每谈到重男轻女,总有一些质疑声:
“重男轻女没你们说得那么严重,我父母就很疼爱我。”
“我身边很多人现在都想生女儿了。”
……
可是我们不应该身边即世界。
《韩非子·六反》中有记:“父母之于子也,产男则相贺,产女则杀之。”
在父权、男权极为盛行的东方,杀女婴的风俗千年之前有,几十年前有,现在一样有。
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阿马蒂亚·森早在上世纪90年代就提出了“失踪女性”的概念,用以指代那些因人为干预因素没能来到这个世界或者因性别偏好较早死亡的女性人口。
2018年人口普查显示,中国男女比例为116.9:100,男性比女性多3000-4000万。
不排除多年前的政策原因导致很多女孩没能上户口,但总体来讲,绝没有正常人敢舔着脸说21世纪的今天,女胎已经拥有和男胎一样的出生机会了。
多少人生了两三个女儿还要接着生,因为不生出男孩“香火”就断了。
多少人一胎是男孩就不敢生二胎了,怕再来个男孩压力大。
生了一堆女儿压力就不大吗?自然不大,女儿随便养养就好了,儿子可是要准备房子的。
更有甚者,因为家里只有三个女儿,父母临终前将财产给了邻居儿子,因为需要借人家的儿子给自己“摔盆子”!
面对这些血淋淋的事实,很多人却依然能“何不食肉糜”地说出“重男轻女没这么严重”。
因为这世上向来没有感同身受,只有冷暖自知。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很多年后的今天,我们仍然会怀念这个说着“学医救不了中国人”的执拗老头儿,因为他可以一针见血地指出我们的痛点。
诗人要作诗,就如植物要开花,他看到了,他就要说出来。
他横眉冷对的背后,是一副救国的热心肠。
正如他在《病后杂谈》中引用李如月被剥皮前说的那两句话:
“此株株是文章,节节是衷肠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