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饮汾河千丈水
铁马征程一线天
霜降一叶知秋
手脚并用皆常态
浑身泥水不足道
迷途风雨崛围
一直觉得遗憾,跑过北京天津南京,跑过北戴河鄂尔多斯,跑过沙漠跑过大海跑过山川跑过星辰湖泊,却未曾跑过生我养我的土地——龙城太原。虽然是在南京马拉松后不足一周,虽然明知自己状态可能不会最佳,但在看到崛围山50公里越野的赛事推送时,还是怦然心动了。
这是42.195之外的世界,是我不敢想,也无从想象的世界,更别提这还是越野。六月时一拍脑袋跑了桃源仙谷42公里越野,彼时毫无负重的我还是被10小时的关门时间关在了门外。当时跑完后经历了挺长一段时间的厌跑,一面因为被关门伤了脆弱的自尊,一面又被十几个小时的高强度运动摧残得动动腿都呲牙咧嘴,发誓再也不进山。
没想到还不足半年就被自己打脸。九月奔跑在大觉寺妙峰山中的羊肠小道,被两只蠢驴追得团团转,荆棘肆意刮伤没被袜子保护好的脚踝,雾气迷蒙中爬到山顶喝一杯火辣辣的酒,吃两勺香甜甜的蜜,连人都不见花不知道开给谁看,再起身飞下山去,风哗啦啦地把话都吹散了。只这么一遭,一下子又勾起了我跑山的欲望。
未曾想报完名之后面临的却是诸多不顺:wiggle上海淘的越野鞋一个月都没能拿到手,最后不得不把已经退役的K22拿了出来(事实证明这很明智,跑完我妈都不让这双鞋进家门了,直接扔到了垃圾桶);因为没怎么参加过越野,连越野包水袋都是借的;忘记头灯是强制装备,随手拿了老爸沙漠拉练的装备;一贯嫌弃冲锋衣长得丑,连外套都是从妈妈衣柜里搜罗来的······看了看定妆,一半以上都是借的= =
刚出发便是从山脚到山顶的大爬升,不过这一段还好是人能落脚的栈道,虽说爬升很陡,却还不至于手脚并用。心知自己初次涉足,哪敢像前几位选手那样不管不顾地狂奔,只安慰自己“保存体力保存体力”,快半个小时可能才登了顶。未曾想一路下坡狂奔紧紧跟随前人的脚步,一行十余人却集体跑错,直到悬崖边上才勒马折返。
这一段接近两公里的错误,却莫名地让我放松了下来。说实话,起跑前看着周围参加50km的女孩子寥寥无几,不超二十个,心中暗暗窃喜,甚至想到会长开玩笑说得让我首战刷奖封神。这么长的错跑让我完全打消了这个不成熟的小建议,默默和路路折返,说说笑笑地溜达下山。
一段的公路让我们一度起飞,进了汾河二库的大门,那时我们还不知道,下一座大山马上就在眼前。再一次不小心飞过了头,还好半山腰的大爷及时给我们叫了停。做个鬼脸开始攀登。
雨雾迷蒙。眼睁睁看着自己一步步走进云雾深处,回头看光与影的界限被打破,漫山红黄水乳交融,脚下水库如玉澄澈碧绿,像业余画家的调色板。山顶上的幸福寺,一溜烟淹没在了浓雾里。
幸福寺啊幸福寺,就像是你的名字,那么近那么远。不知道多年以后我们还会不会想起,年轻时攀过断壁残垣,穿过松柏云烟,来到山崖边上的幸福寺。沐浴着幸福,虚怀若谷。隔着重重云海我们向远方眺望,其实什么都看不到。
想起北岛登五台山时写的,“生活的悲欢离合远在地平线以外。而眺望是一种青春的姿态。”
过了CP2到了补给站,家乡人的实诚热情着实让我暖心。志愿者们往我手中塞着热腾腾的粥,配着芥蓝芹菜腌黄瓜。掰开热腾腾的馒头夹着腐乳就往我手上递,不住地叮嘱我多吃一些,下个站点还要13公里。无奈早餐吃得太多还没消化妥帖,便喝了些粥。胸前塞满了志愿者递来的糖果巧克力小饼干小蛋糕,背后的水袋也灌了些暖暖的水。
休息好上路,感觉冰冷的雨水也成了温暖的抚慰。
路跑优势在CP2-CP3一段上体现地淋漓尽致,多少对得起自己穿了北航马协的会衫~和路路一路以六分配速呼啸而过,不知不觉超成了女子第三,水洼的反光被我一脚踏碎。
当然,这样的优势也只能保持到进山。一进山就又一次跑错了路,多跑了小半个山不说,还很不好意思地把一个大哥也带歪了。回到路线成上又一次成了龟速爬行,上时手脚并用还找不稳落点,下时更是多次拿膝盖和屁股做了铺垫。满满软泥无边无际,前一次摔得泥水还未被雨水洗刷尽,再一次地与大地亲密接触便如期而至。
我自嘲是“扶不起的阿斗”,转念想大概是“烂泥扶不上墙”更为妥帖。走几步脚便沉得抬也抬不动了,路边能挂挂泥的石头都不好寻——毕竟黄土高原,比起昨日的黄泥川更适合“黄泥”川这个名号!
抵达CP4时雨下得越来越大,一贯不吃泡面的我把一碗面吃得汤都不剩,配着淡淡红糖香气的太谷饼,被冰雨冻坏了的胃一下子又舒展开来。歇息许久,见雨势不见小,便再次启程。溜溜达达想着还有5km,不曾想,又跑了一段路,又爬了一座更“野”的山,顶上打卡的小哥却笑眯眯地说,“还有五公里!”
彼时手表累积里程已过五十,身心疲惫的两个人跌跌撞撞地往下走,忘记哪个岔路口就再没看到长长的红丝带,只看到三个人在不远处,便追了过去。想想也是跑昏了头,想着侥幸下去算了,没想到却又多付出了近一个小时血的代价。
再折返回路线我已身心疲惫到不想说话,若是那一处设置了收容车,我定二话不说打道回府,管他还有一公里还是两公里就能完赛呢!天色渐暗,寒气逼人,鞋里早就灌满了泥水,两双袜子冰凉凉地贴着脚丫,冻得没了知觉。
走到木栈道时,下每个台阶都像踩着刀锋跳舞。听到山下妈妈大声呼唤我的名字,让我开了头灯慢点走——真的已经有点懵了,以至于天黑都忘记自己还带了一路的头灯。
时间定格在了十一小时。领奖牌,换上完赛帽衫,志愿者邀大家再走两步喝碗羊汤吃碗哨子面。我抬头看了看那两级台阶,打死都不愿走上去了。腿抖得像开了震动模式,裹上毯子坐回车里,吹着暖风,半天都缓不过神来。
回家。热水冲到腿上刺得我生疼,吹干头发裹成熊,吃一大碗妈妈削的羊汤面。水汽氤氲餐厅灯光暖黄像小太阳,电视机里叽叽喳喳都是现代的声响,恍惚中才回神已经完赛——风雨崛围,安全完赛。
两天后的现在,回到北京,坐在学校图书馆。十月二十二的一切就像一个辽远的梦境,只有身上无时无刻的酸痛提醒着我这一切真实发生过。
呲牙咧嘴下楼梯时,上厕所扶着墙蹲下想哭时,甚至抬抬胳膊都有些痛时,我无时无刻不在问自己:值得么?
亲吻雨水在臂膀上开出的花朵,爬过无人到过的丛林山谷,最美的地方,用脚步丈量。远行,自以为是去征服自然;回归,方对自然心悦诚服心生敬畏。
我想了很多个答案,都不如巴尔蒙特的这句诗击穿我心——“我来到这个世界 为了看看太阳和蓝色地平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