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分别的气息弥漫整个校园,离别的日子越来越近,阿可和阿呆都有些心事重重的,虽然每天见面,但阿可不知道未来的这趟列车会驶向何方,这样的见面还能不能继续,这是一趟没有未知的旅程。
01
到了中旬,学校开始组织学生分期分批离校。这天一早,阿可就开始把整理好的行李收拾装箱,今天,她就要离开学校回到家乡工作。阿可所在的东县是全省贫困山区县之一,按照分配原则,阿可不能参加全省统一分配,只能回家乡报到。
阿呆一早也赶来帮忙,他尽量让自己保持轻松,帮着阿可打包搬运行李到学校集中上车的地方,尽管阿可一再说不用送,阿呆还是跳上车陪着阿可一起乘车去火车站。在火车站,阿可帮忙扛下所有行李,一直送到检票口。
那一刻,阿可再也控住不住,扑进阿呆怀里,把头深深埋进去,双手紧紧地箍住阿呆,一向矜持稳重的阿可再也顾不了那么多。阿呆温柔地拥着阿可,在他耳边轻轻呢喃:“放心回去,我明天就去省里,我保证尽快去找你”。阿可知道,阿呆说的是去省里改派遣令的事儿,班上其他同学的去向都有眉目了,唯有阿呆的迟迟没有下来。阿可心里没有着落,阿呆其实心里更着急。
正午时分,目送着阿可随拥挤的人流进站,阿呆时而双手举过头顶不停地挥舞,时而踮起双脚,一只手拢住嘴大声说着“我会很快去找你的”,一只手高高的左右晃动。他想让阿可看见自己,看的久些、再久些。
02
阿可和三位老乡同在一节车厢,在学校统一用学生证购买的全程硬座票,三个小时后他们还得在省城换乘。
从学校到阿可的家乡没有直达车,他们需要在H市换乘另一趟列车,下午4点左右,阿可一行出站换乘。
H市是出了名的火炉之城,一下车,阿可就感受到了地面热浪一阵紧一阵地直往裤管里灌,她有些后悔为了坐车方便没有穿那条花布裙。火车站人声鼎沸,广播喇叭声、火车的咣当声,汽车的滴滴声,大人孩子的各种喧闹声,小商小贩的吆喝声不绝于耳……阿可他们快速挤进候车室,几十台大风扇用劲地唿扇着,阿可站在进门右侧的一台大电扇的墙根下呼呼地哧气,还从包里拿了本杂志扇着脸上的热气。小开一边擦着镜片上的汗水,一边马不停蹄地收齐了他们四人的车票拿去改签窗口办理改签。
小开很快办好回来了。阿可紧跟着小开他们随着人流又拼命往进站口左冲右突地挤去。这次,阿可他们换乘的是一趟K字头的火车,算是比较快的了。
走进车厢,阿可发现车厢里一半以上都是毕业的学生,毕业季的高峰期,大家互相招呼着“分回去了?”“分到哪儿了?”“准备做什么工作”……阿可坐在靠窗的位置,同行的老乡都是阿可一所学校的,阿可对面坐着政治专业的老乡小开,小小瘦瘦的个子,戴着近视眼镜,典型的文弱书生样;小开旁边是数学专业的老乡阿泽,阿泽身材魁梧,精明干练,在学校一直对阿可关爱有加;阿可旁边坐着中文专业的阿兴,矮矮的个头,也戴着眼镜,方方正正的国字脸,皮肤白皙,阿兴不是阿可的老乡,他是参加省里统一分配到阿可所在家乡工作的。
九十年代的绿皮火车,车速慢,人流挤,尽管车厢内有三四台电扇在头顶呼啦啦地吹着,但车厢内仍然闷热的汗流不止,拥挤的车厢里,一路叫着“瓜子花生”的小贩来往地穿梭,推着水果冰棍的小推车主人嘴里不停地喊着“让一让啦,让一让啦”,穿着制服的乘务员检票的声音时时传来“票拿出来了,检票了”。
阿可看着窗外不停掠过的树木和田野、城市和村庄,没有阿呆的旅程,她不知道自己将要随着列车驶向哪里?也许是家乡的山村小镇?疑惑是另一个不知道地名的地方?……火车况且况且地喘着粗气,渐渐地速度加快,窗外的景致也随着这奔驰的列车沿着铁轨伸向苍茫的远方。
03
火车过了T市站后,在一个叫炫城的小站停靠,下车的人不多,倒是呼啦啦上来了不少跨着小篮子的半大孩子,阿可车厢有四个孩子挨个座位兜售篮子里的小吃食,有的是煮熟的鸡鸭蛋,有的是煎饼副食之类,有的是小袋麻花,还有的是自家种的桃李等水果。
阿可一眼看到走在最后面扎着麻花辫的小女孩眼睛忽闪忽闪的特别可爱,小开招招手问她: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小女孩大方地说:小雨,六岁了,爷爷说我是下雨的时候生的。车厢里一片笑声。小开看到小雨的篮子里放着几小袋李子桃子和10多个鸡蛋,小开说:你这么小出来爸爸妈妈放心吗?小雨瞬间低下了头,小声嘟哝着:爸爸妈妈出远门了。小开正欲追问时,站在身后和小雨同来的男孩抢着说:她爸爸妈妈都不在了,她跟着爷爷奶奶呢。
阿可推推小开,小开明白了,他低声对小雨说:我们和这个姐姐把你的桃子李子和鸡蛋都买了,好不好?小花抬起头开心地笑了。阿可接过篮子,把里面的水果和鸡蛋都拿出来放在小桌板上,掏出身上的所有零钱,小开和阿泽阿兴也拿出了随身的零钱,全部递给了小雨,小雨并不往口袋里装,而是用衣服的前摆兜接着,蹲下去一边数着一边说:谢谢。不一会儿又把多余的零钱放到了小桌板上说:多了多了。阿可说:小雨,都拿着吧,回去也买点好吃的。小雨坚持不要,说:爷爷说了的,东西值多少就卖多少,不能多要钱。推来让去,小开看着小雨都要哭了,才没再勉强。
车到了下一站,小雨开心地和小伙伴们下车了。阿可他们冲着窗外的小雨挥着手。站台上,又一批兜售声不停地在窗口边跑边叫卖着。火车停靠了2分钟,又鸣着长长的汽笛,哐啷,哐啷地缓缓驶出站台。
火车平稳加速前进,小小的站台和小雨他们便被甩在身后。阿可被小雨的诚实善良深深感动,阿可想,像小雨这么小就穿梭在列车上忙生存的孩子,她会去上学吗?她还会在下一站上车吗?她的旅程又该是怎样的呢?
阿可想想自己和车上这些同伴,我们今天在同一趟前行的列车上,明天呢?我们的列车会驶向哪里?
04
火车走走停停,不知不觉到了傍晚,铁路边时不时有玩耍的孩童,阿可坐在窗边能听到车外孩童们和着列车的轰鸣声欢闹的尖叫着,大一点的孩子会比赛追着火车跑,直到被火车远远甩成一个个小圆点。
突然,阿可觉得咚的一声,有什么东西打在了窗玻璃上,起初阿可只是本能地把身子往里躲闪了下,并不知道会有什么危险。但阿可转身低头时,头上有血滴到了前面的小桌板上,一滴两滴越来越多,阿可这才意识到刚才的孩童们往列车上投掷了石块,石块穿过半开的车窗扎伤了阿可靠窗的头部。看到阿可头上有血,老乡们一下子慌叫起来,车厢的乘务员来了,看到阿可头部血流不止,赶紧让其用手使劲摁住,一面跑到另一节车厢向列车长报告。很快,列车开始广播:“各位旅客好!XX车厢有位旅客头部受伤,请旅客中的医生或护士速到XX车厢帮忙,谢谢”!列车广播了好几遍。
列车长迅速组织车厢的人让出通道,阿可在老乡阿泽和小开的陪同下到了另一节车厢,阿可后来想应该是餐车车厢,被用作了临时处置点。几分钟后,一位自称是医生的旅客喘吁吁地来到了处置点,说可以帮忙。列车长请他迅速查看阿可头部受伤情况,中年男医生一边查看出血位置,一边安慰阿可说:不用担心,我先看看。医生检查后,大声说:还好还好,伤口不太深,你不用担心,我帮你止血后先包扎起来。
医生剪去了阿可受伤部位的头发,消毒,止血,动作熟练地包好了伤口。列车长说可以给阿可安排到比较宽松的位置休息,阿可不想和老乡们分开,谢绝了,仍然和老乡阿泽、小开回到了原来的座位。这次,老乡早已把窗户关严实了。
经过这番折腾,阿可才发现,天早黑沉沉的了,窗外有时漆黑一片,有时能看见星星点点闪过的一处处房屋,还有列车一站一站停靠的无数城市或站点,都随着轰隆隆的车轮声缓缓后退。
阿可努力不去想,远在学校的阿呆,正忙什么呢?眼前又似分明看见阿呆在宿舍愁眉不展地忙着准备明天去省城需要的材料和行李。阿可还记得之前的一周,阿呆去了省城后搭乘便车回来时,脸上像抹了一层黑炭似的。
阿呆说明天他会乘火车去的,阿可知道,明天,阿呆也将乘坐那趟驶向远方的列车。
05
车厢的人开始趴在座位上休息,有的直接趴在前面的小桌板上,有的将头斜靠在椅背上,还有自带小板凳的也找着能依靠的位置开始迷糊着,没有座位的干脆坐在地板上休息。
看看时间快到凌晨两点,阿可受伤的头更加昏沉沉的,老乡们已趴在小桌板上休息,阿可将头靠在窗边,眼睛沉沉的迷糊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阿可被车厢内的喧闹声吵醒,原来。火车到了阿可家乡所在C市的终点站,阿泽他们早帮忙整理好了行李,看阿可还在昏睡就没叫她。经过一夜的折腾,阿可的头更沉了,她支撑着随老乡们出了站。
小开说要先去亲戚家,阿兴说要先看看C市的同学再去报到。老乡阿泽帮阿可提着行李,阿泽说要请阿可吃饭,带她到了车站附近的小餐厅。在等着上菜的时间,阿可看着窗外广场拥挤的人流,她不知道为什么人们总是这样来去匆匆,她觉得自己是个慢性子的人,就像她乘坐的这趟列车,不快不慢地越过平原丘陵,越过池塘与小河,越过一弯一弯的村庄,永远不知疲倦地穿越在大地的怀抱,却不知道终点在哪儿?
阿可有些倦了,累了,她不知道远方的列车什么时候能带来她的阿呆,此刻的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等到阿呆的到来,阿呆什么时候能来找她呢?
又一列火车“呜、呜”的出站了,火车挂着十几节车厢,像一头绿色的长龙卧在铁轨上,轰隆隆的汽笛声特别刺耳,阿可想知道,阿呆也要出发了吧?他该去省城了吧?他会乘上那趟驶向远方的列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