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药水”

       老王是个IT男，身高1.78米，皮肤白净，身材匀称，五官帅气，大学时一些同学戏称以他这身相，是个吃“软饭”的好料。毕业后从事专业工作，十多年以来，几乎每天都在赶项目，身边朋友不多，保持联系的同学也较少，和高中同学老李最近一次相聚也有3个多月了，平时也较少出去逛。拼搏了10多年，算是小有成就，毕业四年就成了家，生了个可爱的儿子，在市区有车有房，由于收入较可观，婚后老婆也没上班，做了全职家庭主妇，照顾父子俩。可能是长期熬夜加班，35岁的年龄，头发倒像戈壁滩上生命力顽强的小草，零星几丛，毫无规则分布散立着。

       由于多数时间都在赶活，近来老王发现眼睛有点干涩发痒，看屏幕有点模糊吃力，老王嘟囔着，不能影响项目进度，一旦延期交付就死定了。离家约200米有一家药店，他曾经路过这家药店，他思索了片刻，狠心放下手头上的工作，走出了家门。正值阳春三月，下午4点，老王漫步在人行道上，不知道何时，小区周边几条街道上很多不知名的树木都开花了，红的，黄的，紫的，争奇斗艳。一阵清风吹过，飘来了几缕淡雅的花香，老王忍不住猛地吸了一口，瞬间觉得舒坦了不少，出来走走也是不错的选择。他伸了个懒腰，接着又做了几个扩胸运动，跟着用力甩了几下脖子，这一甩不打紧，他看到眼前树木全在疯狂跳动，满天繁星在闪烁，吓得他马上就停下来。

       难道血压高？不会吧，我不胖啊，看来要抽时间去医院检查下才行。

       转眼到了药店，玻璃柜和药架上琳琅满目的各种药品映入老王眼帘，他觉得这些药品的排列好像一串串代码，变化中又有规律。唉，我这是怎么了，职业病又犯了，看什么都能想到代码，不由地哑然失笑。

       一位穿着白衣大补约莫四十岁左右的男性药师看到老王进来后快速迎了上来，老板：“您是哪个地方不舒服吗？”

       老王简单介绍了自己的职业，同时将自己眼睛近来干涩发痒，看东西有点模糊和医师说了下。医师听完老王的介绍后，带上了一次性医用手套，左手拿起手电筒，右手拿起一支医用棉签，小心奕奕地查看了老王的眼角及四周。说到：“你的眼角、眼睑已有小部分充血，还带有黄白色分泌物，应该是角膜炎。”听你说自己平时经常熬夜，白天也用眼多，如果还经常用手揉眼睛的话就容易发生角膜炎。这样吧，我给你开一支眼药水，既能消炎杀菌又能缓解视力疲劳，同时叮嘱老王一定要注意用眼习惯，多休息，每天滴3-5次。“目视明”滴眼液，心形的小包装，看起来很可爱，老王连声说谢谢。

        走出药店后十多米，老王就迫不及待地旋开了眼药水，狠狠地滴了几大滴，淡黄且略带清香的小水滴进入眼睑后，老王瞬间感觉一股清凉洗涤眼球，传遍全身，他眨了眨了眼睛，运足目力看四周，瞬间觉得清晰了，老王忍不住说道：这20元的眼药水TMD的管用！

       老王死党老李是一家湘菜酒楼的大厨，凭着自身出色的厨艺找了个大型酒楼的主厨工作，工资待遇不错，加上年底老板还有一些分红，多年来也存了笔钱。高中时身材是高挑瘦弱，斯文且话不多。做了厨师后，可能因为后厨的伙食太好，现在已长了一身彪肉，留了个寸头，声音洪亮且深谙人情世故。这些年来后厨很少有休息的时间，凭着他和另1名厨师的几道招牌菜，酒楼每天都是座无虚席，生意兴隆。  每天早上9点左右老李已经忙起来了，各种鱼类、肉类、海鲜等都要提前加工和处理，上午11点过后就陆续有客人来吃饭。晚上基本也要忙到9点左右下班，有时会在客人用餐时出来提上一杯酒敬老顾客和一些大顾客，以感谢他们多年来的捧场，顺便听下客人对菜式的评价。看到每天那么多白花花的银子进入东家口袋，自己只分了一点点，老王心里就一直痒痒的，盘算着终有一天，自己一定也要开一家像样的酒楼。

        努力多年后，老李觉得自己离开酒楼的目标很近了，他仔细盘算了下，一个面积500平方的酒楼，基本装修和厨房要80万左右，租金+押金一次性要10万左右，桌椅、冰箱、电器等配套也要10万左右，厨房、后勤、服务员、收银人员等每月开支要8万左右，员工工资要多预留一个月8万，由于刚开张，鱼类、肉类、海鲜等各种食材及大米、油盐酱醋等要付现金，也要预留2万现金，还有一些暂时无法估算的费用再预留20万，这样计算下来要启动前期须投入140万，自己多年省吃俭用存款有100万，还差40万，是借钱还是再找个人投资入伙呢？老李一直在思索着。

       40万不是一个小数目，无论是借钱或找人入伙都要慎之又慎。合伙做生意首重合伙人的人品，既要能够互相信任，还要有一定的经济实力。他将身边的人全部筛选了一遍后，发现可以开口谈的人很少，但是他知道有一个人应该可以去尝试下，他的死党，高中同学王一鸣，因为长得帅气，同学都称他为隔壁老王。

        他们高中时同一宿舍，还是上下铺，读书时没少帮他打过开水带过饭，即使自己并不宽裕，有时还会接济手头拮据的王一鸣， 彼此间建立了较深厚的感情。王一鸣高中考上了省内一流的大学，读的是IT专业，毕业后就从事了专业工作，这些年发展的较好，平时也有联系。老李高中毕业后经家人介绍去学做厨师，厨师工作虽然辛苦一点，但他知道这个行业的前景还是挺不错的，出师后工资待遇不比一般大学生少，也有机会创业自己做老板，10多年过去后，回想父母当年希望他学一门手艺傍身，现在无疑是正确的。

         见面后老李提出了自己想开酒楼的想法，听到老同学想自己做老板开酒楼，老王很开心，也许是因为小时候家庭经济条件差，没有吃过太多好吃的，现在条件好了，他给自己工作最好的奖励就是叫上老婆和孩子，一起找一家地道酒楼或菜馆美美吃一顿。他想，老同学开酒楼后，今后自己一有空就能过去品尝地道美食了，岂不快哉。

       当老王说出还差40万，想邀他投资入伙一起干时，老王沉思了一会儿到：老李，你能想到邀我一起干我很开心，我当前的情况你可能不大了解，我平时白天都很忙，晚上又常加班，我肯定没有精力参与酒楼的管理，其次我对这行也不熟悉，况且我身边圈子不大，结交的朋友也较少，今后能链接给酒楼的客源也很少，所以 ，无法一起干。

       听到老王这样说，老李遂即提出他可只参与投资与分红，不参与酒楼的具体运营和管理。老王又思考了下说到，这样也不行，只要我投资了，我就会关注酒楼每天的经营情况，每月都想看财务报表，你知道我既不专业，又没有这个时间和精力，更怕影响我们之间的感情，所以还是不参与了。听到老王这样回复，老李已不敢奢望老王会投资酒楼了，但又别无他法，只能硬着头皮和老王说到：“那你借40万元给我，我按照每月8厘支付你借款利息，借期2年，到期后我本金一次性还你，如何？”

      此刻老李心里已七上八下，神魂游到体外，他不敢笃定老王此时一定会借钱给他，只能在心里不断祈祷着，兄弟，你要帮帮我啊！

        老王沉吟了一会，想到和老李是上下铺的死党，多年的相处亦了解老李的为人，勤劳踏实本分，且有一手好厨艺在身，现在餐饮行业也较红火，小区周边几家生意都很好，内心觉得可行。想到自己前2个月刚交完第二套房的七成首付，还有50万在银行账户上趴着，这是准备给孩子2年后读国际学校用的。自己现在每月都有固定收入，能够维持家庭正常的开支和房贷支出，暂时用不到这笔钱，想到老李给的利息比银行同期存款利息还高了一倍，当即跑到阳台上打了个电话给老婆，耐心解释了一会，随即高兴地和老李说他老婆也同意了。老王说道，这40万我们是为孩子后面读国际学校用的，2年后一定要准时还我，咱们同学一场，利息就按照6厘计算吧，咱们签一个借款协议。老李连连感谢，由于大家是同学，且老王也相信老李的人品，故协议中没有约定担保和抵押，只约定了月利率、借款期限和本金的返还方式。双方签好协议后，老王当场以手机银行转账的方式转了40万给老李，老李则是对着老同学报以充满感激的熊抱，然后乐呵呵地回家了。

        时间很快过了3个月，正值6月中旬，当天是周六，由于昨夜下了场雨，给这炎热的暑天带来了一丝清凉，今天实在是个好天气，老李喜滋滋地说道。

        今天是他“大喜”的日子，上午11:40分，随着鞭炮声响起，老李的酒楼正式开张了。当天去捧场的人很多，祝贺的花篮摆满了大门口两侧，门口2个迎宾的小姐姐约莫20岁，都穿着一套非常得体的红色旗袍，笑容甜美，不停地说着欢迎光临，谢谢捧场。老李今天穿了一身大红的唐装，他这微胖的身型在衣服的映衬下，有点香港富商衣锦还乡的味道，头发梳的像新郎一样帅气，在门口也忙着接待来宾。

         随着老李向所有亲朋来宾致词结束，宴席正式开始。毛氏红烧肉、组庵鱼翅、剁椒鱼头、辣椒炒肉、湘西外婆菜、东安鸡，永州血鸭，一道道地道湘菜端上了酒桌，主宾互敬，推杯换盏，你来我往，好不热闹。老王也参加了酒楼的开张，老李酒桌上说的最多一句话就是感谢老同学的帮忙，才有今日之幸事，连连敬了数杯酒，喝的那是一个不亦乐乎，宾主尽欢。

        但世事无常，半年后，爆发了大型流感病毒，出于对民众健康的角度考虑，进行了区域管控，餐饮行业开始受到影响，人员不能随意流动聚集，餐饮店、酒楼不能堂食，只能送外卖，这一下子就让酒楼的生意差了很多，老李开始焦急起来，希望政府能够快点控制住这该死的流感。谁知道后面又迎来了几次更大的爆发，为了便于管控，相关部门出台规定，人员不能集中用餐，餐饮行业暂时全部歇业待出通知。这下，老李和酒楼员工都彻底窝在家里了，也不知道啥时候是个头，老李自言自语到。

        歇业已经2个月了。酒楼租金和员工的工资仍然要支出，和房东沟通了数次，也不肯减酒楼租金，房东说自己一家老小也要生活，自己没有其它收入。老李已开始坐卧难安，思量再三，狠下心将收银、后厨、前厅几个员工放长假，给基本底薪，等生意好点再来上班，员工不同意，没办法变成直接裁员了，每人补多了一个月赔偿金才了事。老李第一次感觉到，做生意真TMD的难啊！

       半年又过去了，经济没有一点好转的迹象，虽然可正常经营了，但自己买菜在家做饭的人越来越多了，大家都在想如何省钱，非必要不外出吃饭和宴请他人。看到周边已有几家酒楼和餐馆开始贴上了转让的标语，有的已关闭了。老李知道自己也快步人家的后尘了。酒楼虽每天也有零星几桌人来吃饭，但利润高点的招牌菜点的较以前少了很多，要喝酒也基本不在酒楼拿酒自己带酒了，很多熟人都很长一段时间没来酒楼吃饭，自己也很久没见过死党老王了。就酒楼每天这点收入，根本无法支付租金和员工工资，先前积攒的那点“存粮”早都用完，父母和岳父母的养老钱都给他借来了20多万，连孩子读书的钱都是老婆从岳父那借来的，夫妻几乎隔几天就因酒楼经营的事情发生争吵，昨天一生气老婆带着儿子一起回岳父家住了。

          眼看还有1个月就到该给老王还款的日期了，老李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

         老李瘦了很多，原来浑圆的身材不见了，两鬓和额前的头发也不知道从哪天开始白了，以前晚上从酒楼忙完后回到家，在沙发上坐一会马上能鼾声四起，现在都凌晨2点了，躺在床上像听唱片一样，换了正面又换反面，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有时恍惚中感觉自己又睡着了，一会又醒了，痛苦不已。

        一个星期后的早晨，老李发现自己眼睛不时发痒，流眼泪还夹杂着眼屎，看东西好像也没以前那么清晰了。他平时没有照镜子的习惯，感觉到眼睛的异常后，他特意来到老婆的梳妆台，看到镜中的自己眼眶深陷，头发苍白，满脸憔悴，眼镜腥红，自己都快认不清自己了。遂即去了趟社区卫生站。医生诊断过后说是角膜炎，叮嘱老李要注意多休息，少生气，不要用手擦眼睛，给老李开了一支“目视明”滴眼液。老李拿到药后立马打开猛地滴了几大滴，淡黄色的小水滴入眼后，瞬间感觉一股清凉浸润眼球，看东西也立马清晰了，老李忍不住叹道：这二十元的眼药水真不错！

        随着全球经济下行，外加漂亮国对神朝的围堵和制裁，一些产业开始转移到东南亚，很多行业受到了影响， 餐饮生意更难做了，距给老王还款的日子只剩10天，现在还有4个员工上月的工资和酒楼租金没处理。老李想这苦逼的日子何时是个头。以前帮人家做，不用操这些闲心，不用给人发工资，不用交房租，挣的比现在多，也不欠人家一分钱，现在弄的，钱没挣到一分，反倒欠了一屁股的债，我TMD是有病，学人家做什么酒楼的老板！

        痛苦煎熬无奈中，老李在酒楼大门两侧贴上了酒楼转让的告示，在这样的经济环境下，他不知道何时能够将酒楼转让出去，但他，已无路可走。

        终于到了还款日的日子，  早上七点钟，老李便早早到了酒楼，一个人独自在收银台坐着，今天是他最怕接到电话的一天。时间一秒秒向前，上午10点半，“叮铃铃”，一声急促而清脆的电话铃声突然在宁静的空气中响起，划破了周遭的沉寂，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凝固。“叮铃铃”，电话又响了几声，忐忑不安中，老李低头看了下来电显示，原来是粮油店的老张，叫他抓紧时间结算下上个月的大米和粮油钱。他想：此刻我哪有钱，找了个借口一周后给他就挂掉电话了，后面又陆续接了几个电话，幸好都不是老王打来的。

         终于，天黑了。老李活了几十年，从没有觉得，一天竟有这么漫长。

        在自责和焦虑中老王又渡过了三天，第四天上午11点，一直没有给电话的老王终于打来电话了。老李内心十分愧疚，口中像机关枪一样突突不停：“兄弟，实在对不起！努力了多年，本想自己做能大干一场的，谁知道经济变成这样！这一年多来，我每天都在受煎熬，每天都失眠。现在就算在街上遇到我，你都未必能认出我了。老父母、岳父母的养老钱都让我全部借来发工资和交酒楼的租金了，但仍然是杯水车薪。酒楼现已无法经营下去，我已张贴了酒楼转让的告示，也通过圈子内的朋友帮忙找合适的人接手，只是目前还没找到，现在是真的没钱还你，实在对不起你啊。“

        电话那头传来老王沙哑的声音：“兄弟，和你说实话，我现在也很难，这1年来我几乎也没项目做，都在吃老本，第二套房贷每月还要还一万五，前段时间本想给电话叫你提前还款的，后面向我老爸老妈借了他们十万的养老钱才暂时缓过来，实在是压力很大，老婆因这个事也多次和我吵架，所以还望老同学抓紧时间想想办法，从其它地方周转下，下个月将钱给我，说完挂上了电话。”

        天空有点阴沉，一点风也没有，压的人有点喘不过气来，酒楼的黄狗今天也无力地趴在地上，耷拉着脑袋，伸长着舌头在不断地喘着粗气，往日不安份的知了，今天突然也不怎么叫了，四周静悄悄的。

        老李像木鸡似的站立了半晌，整个人感觉像抽空了灵魂，神情呆滞，直到老婆一个电话才将他唤醒。是叫老李接她和儿子回家的，还说本期儿子钢琴辅导课程马上结束，是否还要继续报名的。

         老李接完电话后，感觉吸吸都很吃力，脑袋一片空白，眼睛也瞬间觉得又痛又痒，好不难受，他将随身携带的眼药水拿出来，大力挤出了几大滴，迈着仿佛千斤重的步伐，往岳父家的方向一步步走去。

          这边老王挂掉电话后，内心也没有平静过。看老李的情况，可能没钱还给我了，TMD，我当时脑袋一定是给驴踢，眼睛也给老鹰啄瞎了吧，怎么会要借钱出去的。我该如何和老婆说这件事？说老李酒楼已无法经营，正在转让，短期没有钱还我们，我们的房贷和孩子读国际学校的钱要自己想办法。疯掉了吧，这样不被老婆杀了我才怪，TMD，这次要给老李这王八蛋害死了，给这王八蛋害死了！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一想到这，老王倏忽觉得脑袋疼，眼睛也开始痛起来，他深吸了口气，拿起眼药水猛地滴了几大滴，然后匆匆打开电脑，开始急切地寻找项目合作的信息......